第一回的不歡而散,不,應該說是寶茹一個人的不歡而散。至少鄭卓從來沒有因為寶茹不開心過,就是這一回他也只是憑著對寶茹的擔心和一股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這樣堅持。
十年以後鄭卓回憶起這件事也會在心裡搖頭,年少時候,其實他遠沒有旁人想的老成。他不知那是一個男子對女孩子的喜愛,至少是喜愛的一部分。喜歡的人是和別人不同的,你既會為她失了章法,但又有時反而會更不願對她放鬆。若他真的足夠老成,這些心緒他自然還是會有,但是他一定會學會不動聲色。
不動聲色是一種假裝,看著她,看緊她,直到她願意對他說出來。
兒女情思不必細表,又是翻過幾日,便到了去牌樓大街的日子。
寶茹今日要去見那徐娘子,臨出門打扮齊整了與姚太太看——頭上挽著漆黑油光半髻兒,蜜合色圓領上襦,蔥黃綾灑線裙,一色只是半新不舊,看去不覺奢華。
本來見夫子應以隆重為要,按著姚太太的習性怎的也會讓寶茹換一色簇新光華的來,今日她卻只是點了點頭就吩咐如意去安排套車了。這不是姚太太反常了,她前頭已打聽過徐娘子的品格了,是個不落流俗的。姚太太曉得讀書人的喜好,若是不落流俗那一類反而不喜太過裝飾,故而並未讓寶茹再去更衣。只是姚太太不知她難得一回不用奢華卻偏偏沒恰到好處,徐娘子偏是個愛女孩兒鮮妍明媚,鮮鮮亮亮的,不過這是後話了。
“見了徐娘子也不消侷促,你是個極好的,見過的女孩兒哪一個越得過你去?”姚太太在馬車上與寶茹說話。
這些話寶茹只是聽一聽罷了,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在姚太太眼裡自然沒得比寶茹更好的孩兒了。可是寶茹卻清楚的很,徐娘子的學堂在湖州都是極有名氣的了,去她那兒的女孩子哪一個不是人尖子?寶茹原先在丁娘子處是個出頭的,可是在徐娘子眼中就不定了,雖說寶茹很是自信,她當然也覺得自己很好,但合不合徐娘子的眼那是另一回事了。
馬車自紙札巷子駛出往牌樓大街去,這一路倒是不長——不然寶茹就去考‘四大女學堂’。‘四大’都離紙札巷子有些腳程,最近的‘碧水堂’坐馬車也要一個多時辰。牌樓大街在紙札巷子的西面,相比城東紙札巷子倒是更近著湖州中心了。
這一路大略要經過三四條鬧市街,中間還夾雜了一些坊市。寶茹心裡默記路程,發現竟只要兩刻鐘不到就能到牌樓大街,不由精神大振,心裡暗下決心非得過了考試,投在徐娘子處不可。這樣近的腳程,每日能起得遲些啊!
“這徐娘子哪裡都好,各家太太都與我說她好話,都說她很有人脈,認得好些貴人,又說她很會教小娘子,她學堂裡的小娘子格外與別處相比有種不同的氣象!”
“各家太太?娘,你不會與人都說了我要去徐娘子處吧?”寶茹把目光從車窗外頭收了回來,不可置通道。
“並沒有呢,只是問一問,打聽一下罷了。”看著寶茹不由睜大的眼睛,原本很理直氣壯的姚太太有些訕訕的了。
這和說出來有甚分別呢,誰家沒事打聽一個女夫子,且這家有一個正要念書的女孩子,這是一望即知的。寶茹雙掌一合,自己給自己鼓勁,越發堅定了——若是被打落了下來就太丟人了。這些每日有閒的太太們既知道自己要去考徐娘子的學堂,那就是這一帶所有人家都知道,若最後沒去,真是好生沒臉。
“只是徐娘子一樣不好,你們這些小娘子不要學。”話鋒一轉,姚太太說起了她打聽來的詳情:“不像你原先丁娘子是寡婦無著,也沒得法子了,這徐娘子卻是未嫁女自梳,這可不是好榜樣!”
在姚太太看來做寡婦又不是丁娘子樂意的,自然怪不著丁娘子,但是徐娘子未嫁自梳卻實在太驚世駭俗了些。寶茹並不覺得姚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