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扭過頭對著後面的二娘子擠眉弄眼。
鍾薈若無其事地報以甜甜的微笑,她笑起來嘴角一邊高一邊低,兩邊酒窩一個深一個淺,微彎的杏眼裡滿是戲謔,為那張美得幾乎有些乏味的臉平添了一分邪氣,倒比往日靈動了不少。
姜曇生一時間有些晃神。
哼,他很快轉過念來,今日先治一治那不識好歹的婢生子,且有你吃苦頭的時候。
“姜悔,你果真如此悖逆?”秦夫子捋了捋亂糟糟的山羊鬍道,“可有何要分辯的麼?”
“學生無可辯駁,請夫子責罰。”姜悔垂著頭,臉上又恢復了往常的沉靜似水。
秦夫子心裡暗歎一聲,他的學問雖平庸,卻也看得出姜悔是難得的可造之材,稱得上才風秀逸,天資清劭,更難能可貴的是小小年紀便勤勉謹重,只可惜被出身拖累了。
姜曇生的話他自然是一個字也不信的,若叫他自行挑生徒,十個姜曇生加十個姜明淅捆在一起換一個姜悔他也不願意。
不過只略掃了那花團錦簇珠光寶氣的姜曇生一眼,秦夫子那一點為人師表的惜才之心就如風裡微燈草頭懸露般消失殆盡了。
左不過各人自掃門前雪,貴賤窮通,榮枯夭壽,都是每個人各自的緣法,這世道誰還比誰容易呢?
莫說旁人,就眼前這恣意妄為的姜曇生,說不得比姜悔還可憐。
神不知鬼不覺又將心腸錘鍊過一遍的秦夫子便道:“老夫雖不才,卻自問對你悉心教導,未敢有一日懈怠,你聖賢書也誦了不少時日,為何行此悖逆之事?”
“夫子你有所不知啊,”姜曇生的話像條毒蛇,見空子遍鑽,“他從根子上就壞透了,生來就是個髒心爛肺的混蛋,悖禮犯義無恥之徒說的就是這種人。莫說聖賢書,就是聖人從土裡鑽出來親自教他,那也還是個無可救藥的孽障。”
“小郎君慎言!慎言!”秦夫子搖著頭輕聲斥責道。
“小子失言,小子失言,”姜曇生一臉潑皮無賴相地對著頭上腳下分別拱了拱手,“孔聖人孟聖人莫怪罪。”
“那小郎君倒是說說,該如何懲戒令弟呢?”秦夫子老得都快成精了,自然不會叫個小子當槍使,捋著鬍子反將一軍,“老夫倒要趁此機會考校考校你。”
“這”姜曇生為難地用白玉筆管撓撓頭,心裡把這老東西的祖宗十八代咒得幾乎要從土裡爬出來與他搏命,“本來這種不孝不悌的喪家東西不配坐在這裡聆聽聖人教誨,活該打一頓攆出去,不過為兄大人有大量,在這與你向老夫子求個情從輕發落。我看去外面跪足三個時辰,回去把孝經抄個五十不一百遍也就算了,夫子你意下如何?”
“嗯,嗯,”秦夫子煞有介事地點著頭道,“小郎君果真是君子端方,孝友之至。就按小郎君說的辦吧,姜悔,你且去屋外廊下跪著吧。”
鍾薈覺得她日後見著“君子端方”幾個字都得繞道走了。
姜曇生叉著腿箕坐著,揉了揉方才磕疼的尾骨,猶覺便宜了那下賤的婢生子,不太甘心,然而方才被人誇了“端方君子”,饒是他有拐彎城牆那麼厚的臉皮,也不好意思立即出爾反爾食言而肥。
何況姜悔這小子,看著瘦得只剩一根筋,其實經打又耐踹,尋常學堂板子根本唬不住他。他平生怕的就只有一樣——沒有學上。可天曉得姜曇生比他還怕,若沒有姜悔,那些漢隸章草的大字誰來替他代抄?那些駢四驪六的文章誰來替他捉刀?
說起來當初還是他逮著這鬼鬼祟祟的小子捱在牆根偷聽他們讀書,才生出一計,央求了曾氏讓姜悔“陪伴”他一起讀書的呢。
“沒有旁的枝節老夫便開講了,”秦夫子提心吊膽地覷著姜曇生的臉色,待姜悔太平無事地走出屋子,方才吐出一口長氣,千迴百轉地咳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