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此作賤我兩個哥哥?!你分明可以管,為何忍氣吞聲?就算……就算結局是同樣的結局,我一灘爛泥什麼都無所謂,可你就不能讓我兩個哥哥走得光彩一些嗎?!”
張鉅鹿淡然道:“你二哥科舉舞弊,是說他鄉試得了第六名的亞魁來歷不正,我當年雖非授意什麼,可細究起來,卻也算屬實,畢竟當時天子欽命的主考官是我張廬門生,以你二哥的制藝本事,過鄉試雖不難,可要摘得亞魁無異於痴人說夢。至於你大哥侵吞良田一事……”
張邊關怒道:“就我大哥那書呆子,就我大嫂那每次來府上都是那一模一樣還算值錢的衣裳首飾,與民爭利?!你首輔大人為了名譽清望,從不去大哥官邸看一眼,我張邊關去過無數次,大哥大嫂過什麼樣的清苦日子,我比誰都清楚!”
張鉅鹿打斷幼子的言語,平靜說道:“永徽八年,我確實幫你大哥購置過良田三百畝,手法並不光彩,只是你大哥一直矇在鼓裡而已。”
張邊關愕然,然後眼淚一下子就湧出眼眶,喃喃自語,“這是為何啊,為何你連自己兒子都要算計啊……”
張鉅鹿望向院落裡的積雪,白茫茫一片,半日無人去掃,興許要厚及膝蓋了,輕聲道:“所謂的永徽之春,廟堂袞袞諸公都心知肚明,以後並肩而立者,多是來自寒門。”
張鉅鹿放下書,站起身,雙手拎著那隻小火爐,自言自語道:“寒門無貴子的規矩,已經打破,意義之大,比起當年大秦帝國之後縱橫遊士紛紛創立豪閥,‘遊’士不再是那無根浮萍。可豪閥的利弊,這八百年來誰都深有體會,那麼未來八百年,如今那些跳過龍門的寒士,可會自省?又會自省幾分?寒士驟然富貴,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你真以為誰都能在官場這染缸裡把持得住本心?恰恰是這些光腳之人,站在了高位上,一旦為惡起來,最是沒有底線。”
張鉅鹿笑了笑,說道:“這個門,是我張鉅鹿開啟的,那麼反觀我張鉅鹿,堂堂一朝首輔,權傾朝野二十年,尚因子孫舞弊貪墨一事而身敗名裂,算不算是給後世躋身朝堂的寒士公卿一劑的清涼散?”
第117章 離陽失其鹿(中)
張邊關緩緩抬起頭,淚流滿面,顫聲道:“爹,你總是這般登高望遠,說著天底下嗓門最大的話,做著天底下氣魄最大的事。可你是不是忘了,回頭低低看幾眼我們這些子女?”
張鉅鹿沒有側頭看這個幼子,嗤笑道:“怎麼,怕了?也對,世人誰不怕死。便是那些動不動就要讓家裡準備棺材然後慷慨赴死的清官,也怕死啊。我倒是沒來由想起一件趣事,某些被投入了詔獄的公卿,興許是難得真不畏死,只是更怕死得不明不白,幾乎人人都在牢中牆上用炭筆寫下絕命書,世人興許不知詔獄內一隻炭筆那可是得花好幾百兩銀子,才能買到手的,窮些的,倒也難不住他們,手指蘸血,照樣能寫出可歌可泣的血書。你大哥為人刻板,做不來這等最能積攢聲望的事情,你二哥稍稍伶俐些,若真僥倖當了清貴官員,是想做卻也不敢。至於你張邊關,大概是不屑為之?”
張邊關站起身一把奪過張鉅鹿手中的小火爐,狠狠砸在階下雪地中,那些滾出火爐的熊熊炭火很快就消散不見。
張鉅鹿沒有計較這個兒子的“忤逆”行徑。
不說什麼舔犢之情,甚至要親手給兒子們端上三碗斷頭飯,哪怕兒子要揍他這個當首輔大人的老爹幾拳,似乎也不算什麼。
張鉅鹿緩緩轉過頭,看著臉色鐵青的幼子,問道:“你真以為你大哥二哥半點不知朝局?真以為他們不知張家一門上下的結局?就只許你張邊關聰明一世,他們聰明一回也不得?”
張鉅鹿收回視線,冷笑道:“那你也太自以為是了,我張鉅鹿的兒子,數你張邊關心思最重,可你兩個哥哥,迂腐歸迂腐,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