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家裡人,也不必為我悲傷,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我走得心甘情願。”
竇昌懷淚雨如下,喉頭哽咽得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竇維心意已決,無人能動搖。
竇昌懷忍著悲痛伺候他沐浴梳洗,留著最後的那份體面。
另一邊已經駕著馬車連夜逃跑的嚴禹諸似忽然明白了什麼,慌忙叫家僕折返回去。
屋裡燈火通明,竇維一身白色交領衣袍,白髮被梳理得一絲不苟。
他跪坐在桌案前,靜靜地望著匍匐跪地的兒子,面目清朗,目中含著平和的慈祥。
“若是三郎回來了,你便告訴他,我對不住他,不配為人師表。”
竇昌懷含淚不語。
竇維喃喃道:“我這輩子唯一虧欠的人就是他,親手把他捏造,卻又親手把他打碎。他已經長大了,我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再教他了。”
“父親!”
“記住我的話,竇家人莫要從政。”
“兒……謹記。”
“出去吧,我該走了。”
“父親!”
竇昌懷失控地爬了過去,想要阻止,卻又不敢。
竇維凝視桌案上的鴆毒,默默道:“我還要再教三郎最後一堂課,用我這條命,讓他知道這是人間,不是鬼蜮,你明白嗎?”
竇昌懷泣不成聲,哽咽道:“兒明白。”
竇維一字一句道:“三郎的小字宴安,是當年先帝親自給他取的,意喻海晏河清。這條人間道,他有責任去護佑。”
竇昌懷小聲嗚咽起來。
竇維摸摸他的頭,“我先走了,若有來生,還與你們續父子緣。”
竇昌懷抬起頭看他,淚眼模糊。
竇維心中不忍,“出去吧,別讓我走得不安。”
竇昌懷忍著心中痛苦,拜別道:“請父親……上路走好。下輩子,兒還與你續父子緣。”
竇維心中觸動,眼眶微微泛起淚光,輕聲道:“好,就這麼說定了。”
竇昌懷磕了三個響頭,咬咬牙,狠心地出去了。
屋裡的竇維緩緩拿起桌案上的鴆毒,沉默了許久才自言自語道:“三郎啊,為師對不住你。”
說罷拔開瓶蓋,將那鴆毒一飲而盡。
鴆毒入喉,竇維卻恍若未知,他平靜地整理衣著,保持著屬於士子的最後體面。
這最後一堂課,他要讓王簡記住,這是人間道,不是鬼蜮。
他是一個堂堂正正有血有肉的人,一個由他竇維用畢生心血教匯出來的傲骨君子,而不是像他父親那樣,被權欲引誘成為墮進鬼蜮裡的惡鬼!
一聲輕響,竇維歪倒在桌案上,悄無聲息地走了。
外頭的竇昌懷聽到聲響,匆匆推開門,看到自己的父親歪倒在桌案上,嘴角沁出血絲,衣裳上沾染了血跡。
他緩緩跪了下去,淚眼模糊道:“請父親大人……走好。”
屋裡一片死寂,竇昌懷無聲地送自己的父親離開人間。
那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用他一生的信仰來捍衛這條人間道。他用自己的性命來給學生上了最後一堂課,一堂名叫正義的課。
當嚴禹諸倉促趕回這座院子時,裡頭已經掛起了白。
竇維的遺體被平放在地上,他嘴邊的血跡已經被擦洗乾淨,雙目緊閉,走得異常安詳,沒有一絲痛苦。
唯獨衣襟上殘留的血跡觸目驚心。
竇昌懷披麻戴孝跪坐在旁邊,像木頭似的不知在想什麼。
外頭忽然傳來聲響,嚴禹諸驚慌失措地衝了進來,見到眼前的一切,不禁愣住了。
竇昌懷緩緩扭頭,看到那張悲慟欲絕的臉,黯然道:“嚴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