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吳郡守的仕途再黯淡,終歸是大驪本土出身,而且年紀輕,故而管轄餘春郡的梁州刺史,私底下讓人交代過餘春郡的一干官吏,務必禮待吳鳶,若是有那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舉措,哪怕不合鄉俗,也得忍讓幾分。所幸吳鳶上任後,幾乎沒有動靜,按時點卯而已,大小事務,都交予衙門舊人去處理,許多按例拋頭露面的機會,也都送給了幾個衙署老資歷輔官,上上下下,氣氛倒也融洽。只不過如此軟綿的性情,難免讓下屬輕視。
這天年輕郡守像以往那般在衙門枯坐,書案上堆滿了各地縣誌與堪輿地圖,慢慢翻閱,偶爾提筆寫點東西。突然,吳鳶心有感應,抬起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斜靠廳門。吳鳶心情大好,笑了起來,站起身,作揖道:“山君駕到,有失遠迎。”
正是撤去了障眼法的魏檗。
魏檗跨過門檻,笑道:“吳大人有些不講義氣了啊,先前這場夜遊宴,就只是寄去一封賀帖。”
吳鳶坦然笑道:“俸祿微薄,養活自己去了十之一二,買書去了十之五六,每月餘下些銀錢,辛苦積攢,還相中了隔壁雲興郡的一方古硯臺,委實是打腫臉也不是胖子。本想著路途遙遙,山君大人總不好趕來興師問罪,下官哪裡想到,魏山君如此執著,真就來了。”
魏檗手腕擰轉,手中多出了一方享譽舊朱熒王朝的老坑芭蕉硯,輕輕放在書桌上,道:“吳大人不講義氣,我魏檗大大不同,千里迢迢登門敘舊,還不忘繞路購置禮物。”
吳鳶俯身凝視著這方可愛可親的古硯臺,伸手細細摩挲紋理,驚喜道:“好傢伙,取自那座綠蛟坑水底的頭等芭蕉硯。關鍵是咱們大驪的那個駐守武將,先前已經封禁了那座老坑,明擺著此硯很快就要成為咱們皇帝陛下的御用貢品了,故而市面上為數不多,價格越發嚇人,我這太守當個一百年,都未必湊得出那麼多銀子。”
吳鳶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望向魏檗,笑問道:“山君大人,有話直說,就憑這方價值連城的芭蕉硯,下官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魏檗問道:“中嶽山君晉青,如何?”
大驪新中嶽的山君晉青,曾是朱熒王朝的山神第一尊。中嶽掣紫山半腰有一處得天獨厚的洗劍池,許多劍修來此淬鍊劍鋒,晉青經常暗中為其護道,故而不光是與劍修數量冠絕一洲的朱熒王朝關係極好,和一洲諸多金丹境劍修也有香火情,其中又與風雷園李摶景關係莫逆。李摶景早年遊歷朱熒王朝,多有衝突,惹惱了一尊北嶽正神,晉青為此不惜與南北山君兩個同僚交惡,也要執意護送當時才是龍門境修為的李摶景安然離開王朝。
吳鳶哈哈大笑,轉身從書案上抽出一摞紙張,以工整小楷書寫,遞給魏檗,道:“都寫在上面了。”
魏檗低頭翻閱紙上內容,嘖嘖道:“一路行來,當地百姓都說餘春郡來了個誰都見不著面的父母官,原來吳郡守也沒閒著。”
道聽途說而來的雜亂訊息,意義不大,而且很容易誤事。吳鳶紙上記載的是,晉青在哪朝哪代哪個年號,具體做了什麼事情。除此之外,附有硃筆批註,是吳鳶自己作為旁觀者的詳細註解,還有一些流傳民間的傳聞事蹟,吳鳶都會圈畫以“神異”“志怪”兩語在尾加以註明。
魏檗看得仔細,卻也看得快,很快就看完了一大摞紙張,還給吳鳶後,笑道:“沒白送禮物。”
魏檗踮起腳尖,瞥了眼桌案上的那堆紙張,問道:“喲,巧了,吳大人最近就在研究雲興郡諸多硯坑的開鑿淵源?怎麼,要版刻出書不成?餘春郡郡守,偷偷靠著雲興郡的特產掙私房錢,不太像話吧?”
吳鳶坦誠道:“無所事事,想要以此小事作為切入點,多看出些朱熒王朝的官場變遷。亡國皇宮文庫秘檔,早已封禁,下官可沒機會去翻閱,就只能另闢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