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陸臺是否會獨吞五嶽冠,或是是否故意貶低五嶽冠的價值,陳平安則是想也沒想,因為他打心底覺得陸臺不是那種人。
兩人並未徑直去往飛鷹堡主樓,他們先悄悄回到了校武場,收起了那把竇紫芝從扶乩宗重金購買的法劍痴心。痴心汲取了一位巔峰龍門境修士的心血、靈氣後,其劍身越發清亮如雪,紋路如一泓秋水幽幽流轉,越發靈動活絡,光彩湛然。便是眼高於頂的陸臺,都忍不住再次取劍打量一番,嘖嘖稱奇,說那老魔頭言語之間真真假假,但是關於境界一事,應該屬實,其跌境之前的巔峰,多半果真摸著了元嬰境的門檻,這種層次的金丹修士,在中土神洲也算不錯了,可以挺直腰桿登山。
因此這把痴心,算是獲得了一樁天大機緣。
陸臺奉勸陳平安,別將痴心售賣出去,以後遇見了邪道修士或是妖魔陰物,大可以一劍穿心過,既能為自己積攢陰德,又可以提高佩劍的品相,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眼見著陳平安有些猶豫,陸臺破天荒訓斥起了陳平安,道:“修道之人可以不講善惡,那是屁話混賬話,可是世間器物法寶,哪來的正邪之分,以邪器行正事,有何不妥?”陸臺越說越氣,恨不得伸出手指,指著陳平安的鼻子罵,“你都能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白骨生肉,為何這點心坎都過不去?陳平安!你要還是這種死腦筋,長生橋不修也罷,我勸你一門心思當純粹武夫好了,別奢望做什麼大劍仙。就你這種心性,就算以後有了長生橋,成了練氣士,你在破開上五境瓶頸前的心魔,說不定比天還要大了!你知不知道,世上每一個躋身元嬰境的練氣士,與天地爭勝的雄心壯志,自身的術法神通和毅力韌性,都已經很了不起,但是為何躋身上五境還如此艱辛,就在於這一道關隘的兇險之處,不在世人誤以為的天劫之流,那些只是表象,真正的死敵,是自身的本心。你道心有多高,心性有多堅,你心魔法相就有多高,甚至可以高達百丈千丈,並且如上古神靈金身,堅不可摧,你還怎麼破開?”
陳平安沒有反駁什麼,只是指了指陸臺鼻子,小聲提醒道:“又來了。”
陸臺停下言語,狠狠擦拭鼻血。
無關天下大勢走向,只涉及陳平安一人的大道,陸臺身為陰陽家陸氏子弟所遭受的天道反撲,比起先前那一次,就要小了許多。
陳平安突然說道:“外邊來人了。”
陸臺瞥了眼陳平安,他這份敏銳的神識,已經完全不輸六境武夫,當真只是四境武夫?他越發對傳授陳平安拳法之人感到好奇。
一行四人小心翼翼步入校武場,正是老道人和徒弟黃尚,以及桓常、桓淑兄妹。他們之所以沒有去往主樓,還是邋遢老人的主意。老人在北方山林高處,無意間見到了陳平安和陸臺重返飛鷹堡的身影,便決定來此與他們匯合,先問清楚那個魔頭的動向,再一起去往主樓,這顯然更加穩妥。
老人打了一個道家作揖,自我介紹道:“貧道馬飛斧,在鴛鴦山修行,有幸拜見陸仙師、陳仙師。”
陸臺隨意伸手,那把竹扇憑空出現,輕輕搖動:“我來自中土神洲。”
陳平安想了想:“我是寶瓶洲大驪人氏。”
馬飛斧小心問道:“兩位仙師可知曉那個魔頭的下落?”
陸臺合上竹扇,以扇子指向老道人,正在眾人一頭霧水的時候,摺扇頂端之上,出現了一頂五嶽冠。陸臺手腕輕抖,那五嶽冠隨之起伏,他微笑道:“已經死了,小有收穫。”
高冠老人乘坐蒲團從雲海落下,搬動五嶽大山鎮壓校武場,馬飛斧當時有過驚鴻一瞥,對那頂五嶽冠記憶深刻,此刻見著了在竹扇上邊擱放著的古樸高冠,心中翻江倒海,他不敢相信兩個年輕人能夠成功斬殺一名極有可能是金丹境的地仙,可又無比奢望那個俊俏公子所言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