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個手勢,身後騎卒嫻熟地策馬而出,卻並未開始衝殺,只是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扇面阻滯陣型。
顯而易見。
先前示意三騎避讓,就是貓逗耗子的小把戲,是可有可無的一碟開胃小菜,真正的硬菜,不著急立即端上桌。
陳平安突然問道:“曾掖,如果我和馬篤宜今夜不在你身邊,只有你和蘇心齋兩人兩騎,面對這支騎軍,你該怎麼辦?”
曾掖只是稍稍思量,額頭便已經瞬間滲出汗水。
陳平安不再說話。
經歷過不幸之人,只要遇上了相似的事情,根本無須旁人說道理,早已心領神會。
一些道理就是如此不討喜,旁人說得再多,聽者只要未曾經歷過類似的遭遇,就很難感同身受,除非是災難臨頭。
從這個角度來說,聽不進某些道理的人,其實是幸運人。
可這些都沒什麼,真正讓陳平安越琢磨越悚然的一件事情,是他發現好像那些對世界滿懷惡意的人,比起心地良善的好人,好像更能夠吃了苦頭就死死記住,甚至是在更聰明的人身上吃了一點小虧,沒能享到一些本就不該屬於自己的福,就開始揣摩為人處世的道理,認認真真尋思著種種困境的破解之道,如何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四兩撥千斤,如何損人利己,如何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陳平安希望自己的看法是錯的,越錯越好。
憑什麼要求好人還要比壞人更聰明,才能過上好日子?
陳平安吐出一口濁氣,為馬篤宜和曾掖指了指前方騎軍當中的年輕人,道:“你們可能沒留心,或是沒機會看到,在你們書簡湖那座柳絮島的邸報上,我見過此人的面容,有兩次,所以知道他名叫韓靖信,是皇子韓靖靈同父異母的弟弟,在石毫國京城那邊,名氣很大,更是石毫國皇后最寵溺的親生兒子。”
陳平安搓了搓手心,又道:“我曾經也與身份跟韓靖靈、韓靖信大致相當的皇子殿下,打過交道,同樣是兄弟倆,是在桐葉洲一個叫大泉王朝的地方。不過比起這對兄弟,桐葉洲那兩位,腦子好像更靈光些,做事情,不論好壞,至少會算計別人。而眼前這位石毫國皇帝老爺的么兒,好像更喜歡硬碰硬。”
馬篤宜臉色微變。
陳平安微笑道:“不用擔心,沒人曉得你的真實身份,不會連累家族的。”
馬篤宜怒道:“這個還需要你告訴我?我是擔心你逞強,白白將性命留在這邊,到時候……連累我給那個色坯皇子擄走!”
陳平安當然知道馬篤宜是真心誠意在擔心他的安危,至於她後邊半句話,興許就是女子天生臉皮薄,故意把真心的好話,當嘴上的壞話講給人聽了。
陳平安轉頭對她笑道:“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讓你們掉頭跑路,對吧?”
曾掖當下滿腦子都是那個蘇姑娘,想著假設陳先生說的情況出現了,自己該如何應對,腦子裡一團糨糊,便沒聽明白陳先生的言下之意。
馬篤宜卻是有一副玲瓏心肝的聰慧女子,不然也無法年紀輕輕就躋身中五境的洞府境,如果當時面對那條蛟龍,她不是失心瘋了執意不退,這輩子是有希望在書簡湖一步步走到龍門境修士的高位的,到時候與師門祖師和幾個大島嶼的修士打點好關係,佔據一座島嶼,在書簡湖也可以“開宗立派”了。
馬篤宜雖然聽出了陳平安的意思,可還是憂心忡忡,道:“陳先生真要跟那位皇子殿下死磕到底?”
馬篤宜又匆忙解釋道:“我當然不是要為那撥騎軍說話,只是咱們書簡湖,一直不太推崇意氣之爭,要麼不出手,要麼就是斬草除根,一旦跟這個韓靖信起了衝突,我們接下來又要去往石毫國腹地,還要走過許多北方州郡,會不會很麻煩?會不會耽擱陳先生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