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喃喃道:“一家人就要齊齊整整的,一家人就要團團圓圓的。”
顧璨突然紅了眼睛,低下頭:“那到底要我怎麼做,殺了她,還是放了她,你才不生氣,不發火,不再這麼不理我。陳平安,你告訴我,我去做。”
陳平安轉過身:“隨你。我去青峽島見過了嬸嬸,可能說完話就走。”
陳平安不再說話。
顧璨咬牙切齒,眼眶溼潤,雙拳緊握。
顧璨與小泥鰍心意相通,無需顧璨說話,小泥鰍就將那名金丹境地仙如同拎雞崽兒似的,抓去了一間船艙密室關押起來。
陳平安始終站在船頭。
顧璨其間去了趟樓船頂層,心煩意亂,摔了桌上所有杯子,幾個開襟小娘戰戰兢兢,不知道為何一天到晚都笑眯眯的小主人,今天如此暴躁。
小泥鰍站在一旁,同樣有些憋屈鬱悶。
顧璨抬起頭,盯著小泥鰍,笑了起來,得意揚揚道:“小泥鰍,別怕,陳平安這是跟我慪氣呢,小時候總這樣,惹了他不高興後,不管我怎麼跟在他屁股後頭說好話,他都不愛搭理我,跟今天一模一樣。可每次真見我或是孃親被街坊鄰居還有小鎮壞蛋欺負了,還是會幫著我們的,之後,我再哭一哭鬧一鬧,陳平安保準就不生氣了。唉,就是可惜如今我沒那兩條鼻涕了,那可是我最大的法寶。曉得不?每次陳平安幫過我和孃親,只要一見到我抽鼻涕,他就會繃不住臉,就會笑起來的,每次在那之後,他可就不會再生我氣嘍。”
小泥鰍點點頭。
只有顧璨和她自己才知道,為何當時在街上她會退一步。
她是真怕。那是一種涉及她大道根本的敬畏和忌憚。恐怕連陳平安自己,整座驪珠洞天,以及如今顧璨的師父截江真君劉志茂,都不知道緣由。
因為這條小泥鰍,與李二那尾被裝在龍王簍裡邊的金色鯉魚,還有宋集薪院子裡那條四腳蛇,都很不一樣。能夠成功捕獲小泥鰍,這樁天大的機緣,就是陳平安本身的機緣!是陳平安在驪珠洞天,唯一一次靠自己抓住並且有機會牢牢抓在手心的機緣!但是陳平安憑藉本心,贈送給當時同樣是發乎本心、靈犀所致、覥著臉跟陳平安討要泥鰍的顧璨,就等於是自己送出去了機緣,讓它轉為了顧璨自身的大道機緣。可對於小泥鰍而言,這不妨礙陳平安依舊是她的半個主人!
雖說陳平安如今肯定無法駕馭已是元嬰境的小泥鰍,但要說小泥鰍敢對陳平安出手,除非是如今的主人顧璨下死命令,她才敢。
顧璨突然趴在桌上:“小泥鰍,天底下除了孃親,就只有陳平安,真真正正願意把自己所有最好的東西送給我了。不當窯工的時候,當了窯工之後,陳平安都是這樣的,只要手頭有了丁點兒錢,他自己不捨得買的,只要我饞嘴了,他都會眉頭不皺一下,還騙我他掙著了大錢,我是後來聽劉羨陽說漏了嘴,才知道的。小泥鰍,你說,陳平安為什麼生氣呢?”
小泥鰍搖搖頭。
顧璨轉過身,頭靠著桌面,雙手籠袖:“那你說,陳平安這次生氣要多久?唉,我現在都不敢跟他講這些開襟小娘的事情,咋辦?”
顧璨流著眼淚:“我知道,這次陳平安不一樣了,以前是別人欺負我和孃親,所以他一看到,就會心疼我,所以我再不懂事,他再生氣,都不會不認我這個弟弟,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和孃親已經過得很好了,他會覺得,就算沒有他,我們也可以過得很好,所以他就會一直生氣下去,會這輩子都不再理睬我了。可是我想跟他說啊,不是這樣的,沒有了陳平安,我會很傷心的,我會傷心一輩子的;如果陳平安不管我了,我不攔著他,我就只告訴他,如果你敢不管我了,我就做更大的壞蛋,我要做更多的壞事,要做得你陳平安走到寶瓶洲任何一個地方,走到桐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