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驪皇帝宋正醇共有子女十餘人,不算多,卻也不用擔心香火。自從大驪皇后病逝,後位就一直空懸,對此,朝野上下不是沒有異議,尤其是禮部官員,私底下有過數次諫言,但全部被宋正醇隨手擱置在案頭。加上這些年大驪邊軍南征北戰,所向披靡,很大程度上轉移了廟堂文武的注意力,所以除了星星點點的言論,關於大驪皇后以及太子的人選,朝堂上始終沒有大規模議論。但是隨著南下之勢已成定局,東寶瓶洲的半壁江山大驪文武不敢說唾手可得,但是確實有資格去想一想了,那麼選娶皇后、冊立太子這兩件事,就難免讓人心思浮動起來。這既是為大驪的江山社稷考慮,也是一樁極大的賭局,誰的眼光更準,越早押對注,誰在未來的大驪廟堂上,就越能夠佔據重要的一席之地。然而,如今大驪宋氏的家務事實在是有點撲朔迷離,以至於連最精明幹練的廟堂老狐狸都不敢輕易出手。
藩王宋長鏡本就在軍中威望極高,如今竟然都堂而皇之“監國”了,還是陛下自己的意思,這簡直讓人感到匪夷所思。難不成陛下是打算禪位給弟弟,而不傳給任何一位皇子?但是陛下這些年雖說不算如何事必躬親,勤勉執政,願意將諸多重要政務和軍機大事分權下去,可絕對不是什麼懈怠朝政的憊懶昏君,誰要敢這麼想,不是瘋子就是傻子。而群星薈萃的大驪朝堂之上,還真沒有一個瘋癲傻子。
就在元宵節的晚上,在萬人空巷、家家戶戶出去趕燈會的佳節時分,大驪京城迎來了一場毫無徵兆的變故,宮城、皇城、內城、外城,整個大驪京城,在一些個富貴華麗的豪閥宅門外、一些個不起眼的市井百姓人家,還有諸多老字號的酒樓、店鋪和道觀,幾乎同時湧現出一撥撥大驪精銳將士,包括擅長近身搏殺的高品武秘書郎、禮部衙門秘密豢養的死士以及欽天監在內眾多練氣士。他們強行闖入所到之處,若有人膽敢阻擋,殺無赦;若是無人露面,就在欽天監官員的指點下開始拆去各種物件:高高矗立的牌坊、懸掛門外的桃符、門口的石獅子、祠堂的匾額牌位,等等,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宋長鏡那一夜親自坐鎮,大馬金刀地坐在外城走馬道之上閉目養神,身邊還站著那位離開白玉京飛劍樓的墨家鉅子。
宋長鏡當晚唯一一次出手,是截殺試圖潛逃的一抹虹光,與其在西北外城一帶酣戰一場,拳罡恢宏,一陣陣寶光四起,照徹夜幕,甚至比萬千燈火加在一起還要光明。一戰過後,房屋建築毀去千餘棟,死傷近萬人,哀號遍地。
這場驚天動地的大戰發生之時,宋正醇已經去往披雲山,大驪京城的氣氛變得微妙至極,恐怕就算當天宋長鏡突然派人昭告全城,即日起他就是大驪新帝,都不會有太多中樞重臣感到震驚。
京城之內人人自危,而距離京城並不遠的長春宮,陸陸續續有祖師輩分的大練氣士返回,雖然帶著一身血腥味和凶煞氣,但是人人神色自若,所以長春宮大體上安詳如舊。
一座高山半山腰處的茅屋內,某位脫去一襲華貴宮裝的婦人望著一道道飛掠身影落入長春宮各處,有些哀怨和憤懣。哀怨的是自己從下棋人淪為了旁觀者,而且還是那種遠離棋盤的可憐人;憤懣的是自己竟然錯過了這樁註定會名垂青史的盛事。
婦人咬牙切齒,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笑著走到她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娘,外邊風大,等到風小了,您再出來。”
婦人反手握緊兒子的手,眯起那雙充滿鋒芒銳氣的漂亮眼眸,低聲道:“和兒,孃親一定會把本該屬於你的東西加倍拿回來!”
宋和有一張彷彿天生稚氣純真的容顏,看似天真無邪道:“可是孃親,陛下不是告訴過我們,東西不管大小,只有他想不想給,沒有我們想不想拿的份嗎?”
婦人嘴唇微顫,似乎悲苦欲哭,長眉挑起,又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