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參加科舉,若是常人不算什麼,反正考了也考不出大功名,聽說你精通制藝,是衝著那連中三元去的,就有些難得了。不去近水樓臺的國子監,不去碧眼兒的六部撈取油水,不去清貴的翰林院掙取聲望,跑來清水衙門的門下省坐冷板凳?有點意思。趁著涼亭裡沒外人,老夫藉著酒意把話說清楚,北涼出了個嚴傑溪,出了個白眼狼晉蘭亭,老話說事不過三,老夫總覺著該是出個身在趙室心在徐的梟雄人物了,所以老夫任你說得天花亂墜,仍是信不過你,姚白峰這老兒呢,桓溫很熟,老傢伙一輩子都只跟故紙堆裡的聖賢打交道,人心險惡他是不懂的,認不出幾隻人皮鬼,老夫不一樣,大半輩子都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裡打滾,你小子,老夫不喜歡,很不喜歡,所以老夫在世一天,就不准你考取功名,只能來門下省從小吏做起,如何?”
孫寅平靜道:“無妨。”
姚白峰氣極,也不稱呼坦坦翁或是左僕射大人了,直呼姓名,“桓溫!你不要欺人太甚!”
桓老爺子喝了口酒,斜眼道:“咋的,要揍我?君子動口不動手啊,再說了,我揍過了右祭酒晉蘭亭,再跟你左祭酒打一架的話,國子監的臉面往哪兒擱去?”
姚白峰起身怒道:“孫寅,別理睬這混賬老頭兒,咱們走,由著這傢伙自己撒歡去。”
桓溫笑道:“好了好了,老姚啊,你也別演戲了,瞧你這皇帝不急太監急的,人家孫寅都還老神在在的。別得寸進尺啊,要不是我看在咱倆好幾十年的交情上,才懶得出面當這個惡人,把話說到底,這小子就算真的一口氣把會員解元狀元都拿到手,你以為朝廷敢用他,碧眼兒會用他?成名太早太盛,不是好事。趙右齡他們幾個能有今天的出息,不是他們本事有多大,而是碧眼兒的心有多寬。做學問,你老小子自然厲害,是文壇上的王仙芝,可當官啊,你還不如人家晚輩孫寅。我雖不喜歡你這個有意託付衣缽的得意門生,可好歹冒著晚節不保的風險,做了他的護身符,進了門下省,少了是非,就算在太安城紮下腳跟了。朝廷已經有個晉三郎,再難對北涼年輕人破格提拔了,而且孫寅膽敢在這幾年撞到碧眼兒的刀口上去,不死也要脫幾層皮。你再跟我嚷嚷,我就收回話了,由著你害死孫寅,咋樣?”
姚白峰說不出話來。
桓溫把酒葫蘆丟給左祭酒,“去,親自給我裝滿酒,就當你賠罪了。”
姚白峰怒氣衝衝擲回酒壺,重新落座。
桓溫小心翼翼捧住酒壺,瞪了一眼,然後輕聲感慨道:“三省六部,朝廷一直有意在中書省不設主官,我桓溫雖然頂了孫希濟的位置,成為門下省的左僕射,不過門下省一直成不了氣候,照理說本該是中書省的應聲蟲,可如今中書省由那些殿閣大學士和一座翰林院對峙爭鋒,發不出什麼聲音,門下省就成了可憐蟲,這才讓做尚書令的碧眼兒成了本朝首輔。但是六部勢大,這也不是長久之計,戶樞不蠹,流水不腐,廟堂這座大房子,一些棟樑是該換一換了。孫寅,老夫考校考校你,已經出題,你來破題承題,大致說說看接下來的廟堂走向,以及為何會如此。”
孫寅笑道:“那先從三道聖旨中的兩道說起,盧白頡升任兵部尚書,元虢遞補禮部尚書。尚書省有張顧兩廬,權傾天下,如今顧廬已經從顧劍棠大將軍換到小人屠陳芝豹再換到泱州盧氏棠溪劍仙,顧廬人心漸散,再難像以往那般同氣連枝,隨著廣陵道盧升象進入兵部,兵部便真正是皇帝陛下的兵部了,顧廬已是徒有其形而無其神,第二任主人陳芝豹離任前打壓司庫主事黃萼,原先的顧廬主心骨顧劍棠故意視而不見,便是從邊關主動傳遞給朝廷一個訊息,顧廬不姓顧了,以後該姓什麼,皇帝陛下說了算。顧廬一去,就只剩下張黨盤踞的張廬,本該是更上一層樓的景象,但首輔大人並未如此行事,事實上這十年來首輔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