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 紅花她們能回來上課,是不是因為你說服了她們的爸媽?”
在一個完全向上的家裡長大,被家人保護得很好的秋秀玲從來不以惡意揣測他人。她問葉棠這話時眼睛亮晶晶的, 顯然是想知道葉棠是怎麼說服紅花等人的父母,然後依法炮製, 用同樣的方法去說服其他女孩兒的家長們。
“是,但也不是。”
葉棠說著用竹刷刷乾淨了大鐵鍋,又把鍋裡的水給潑了出去。
作為獨生女,秋秀玲在家時顯然不是做飯的那個。城裡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期便引入了燃氣。秋秀玲家住軍區大院,大院裡土鍋土灶早早地就被淘汰掉了。像砍柴燒火用土灶燒飯這些事,倒是得到了原主部分記憶的葉棠做得更順手些。
葉棠被赤腳大夫禁止劇烈運動、禁止靠近高熱的地方,每天只能躺著休息的日子姑且不論。在葉棠被赤腳大夫批准可以下床之後,她便漸漸負擔起了自己與秋秀玲的伙食——秋秀玲之前大多是拿錢請村子裡頭的婦人三、四天幫她做一回飯,給葉棠的雞湯也是請別人熬的。
村子裡的婦女敬重秋秀玲是位有知識有文化的女性,都很樂意替她做飯,說是能沾點知識分子的氣帶回家去。秋秀玲也從不讓人白給自己幹活兒,每次她總要拿出個五分、一角來酬謝替自己做飯的婦女。婦女不願收錢,她便偷偷塞給人一把糖、半碗香腸。
秋秀玲一個月工資就五塊,如此開銷自然算是大手大腳。只是秋秀玲與她家裡的親人長輩從不認為這有什麼問題——為了偉大的教育事業,自掏口袋也沒什麼不行。
葉棠不像秋秀玲和秋秀玲的親人那樣天真,她這般洗手做飯,也有她的綢繆在。
這些日子,不擅長燒飯的秋秀玲已經形成了給葉棠打下手的習慣,她一面拿盆裝了切好的菜過來,一面問葉棠:“‘是也不是’?這是什麼意思。”
葉棠燒熱了油鍋,先扔一把蒜瓣兒辣椒下去炒香,這才倒進綠油油的瓜尖用烈火爆炒。
清香撲鼻,辣香四溢,帶著濃綠出鍋的瓜尖香得秋秀玲直咽口水。
“我呀,只是在其他女同學問我老師怎麼待我尤其好的時候告訴她們:許是老師見我喜歡學習,覺得我有上進心是好孩子,所以想讓我當你的弟媳。既然我是老師的弟媳,那和老師就是一家人了,老師當然待我特別好了。”
葉棠說罷,把盛出鍋的瓜尖放到一邊,跟著一瓢水倒進過裡,藉著鍋裡那點零星的剩油又燒了一道黃花菜湯。
秋秀玲琢磨葉棠的話琢磨了這一會兒,這才串起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山民們無法理解女孩子為什麼要讀書。因為在山民們眼裡,女孩兒遲早都得嫁人。嫁人後的女孩兒都是忙著生兒育女、伺候丈夫、服侍公婆、操持家事,哪裡還有空閒做別的?天天忙得腳不沾地的婦人便是學得再多也根本用不上書裡那些知識,因此女孩兒讀了書也是白讀。
無法理解女孩子為什麼要讀書,山民們自然也無法理解秋秀玲為什麼想教女孩子讀書。在山民們看來,秋秀玲在做的事情就像是在拿竹籃子打水,毫無意義。
但,有了葉棠那麼一番話,山民們便可以推匯出一個結論:城裡人喜歡想讀書、會讀書的女孩子。趙家的春燕想讀書想上學到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的地步,於是乎秋秀玲認為她有做自己弟媳的資格,以後趙家的春燕就要跟著秋秀玲嫁進城裡頭去了。
那如果,還有其他的姑娘像趙家的春燕一樣肯上學、會讀書呢?秋秀玲會不會也看上那個女孩兒,把女孩兒介紹給她家的親戚、讓那女孩兒也嫁進城裡去呢?
城裡來的人,便是秋秀玲這樣一個女老師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還要別人給她做飯。山民們見秋秀玲生活得這般“豪奢”,又是隨隨便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