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媽媽推門而入時就看見秦芳儀一臉倦態地靠在貴妃榻上發呆,燭火輕晃,她容色蒼白,趙媽媽微微一嘆:“夫人,若是覺著難受,就把詩情送出府吧。老爺喜歡蘭姨娘也就是一陣,等新鮮勁兒過了,老爺會想起夫人您的好的,畢竟府裡的女人來來去去,只有夫人您長伴老爺枕邊啊。”
秦芳儀的雙指捏了捏眉心,道:“不了,就這樣吧!原本說好了要把詩情許給你兒子的,但既然她跟了老爺,你把畫意領回去吧。”
畫意那賤丫頭平時看著中規中矩,自己一動給老爺找通房的念頭她就迫不及待地開始打扮,好似生怕自己看不見她多有姿色似的,這種有野心的丫鬟,自己怎會放心讓她與老爺有首尾?
詩情也好,畫意也罷,趙媽媽都喜歡,她兒子天生痴傻,能取個媳婦兒就不錯了!夫人跟前的一等丫鬟,便是配給百姓家的公子哥兒做嫡妻也沒二話的,這是大夫人的恩典啊!
寒風呼嘯,吹得廊下八角玲瓏燈旋轉起舞,燭光透過畫了美人面的紙,在牆壁上映出斑駁的暗影。
屋子裡只剩水玲瓏和鍾媽媽二人,鍾媽媽開啟櫃子,拿出董佳雪的牌位擺在案桌上,夫人明明死在大年三十,怕不吉利累及小姐,臨死前命令她們拖到初五才準發喪。他們便都以為夫人的忌日是初九,不,他們根本不會記得。
水玲瓏將斷裂的香燭用火烤了之後一點一點接好,又把破碎的紙錢一片一片丟進火盆,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滴進火焰中,“噝噝”作響。
鍾媽媽給董佳雪上完香,又磕了個頭,哽咽道:“奴婢去給大小姐燒水。”
水玲瓏看著殘破的香燭和紙錢,心裡一陣一陣發酸,也一陣一陣抽痛。
她小時候其實埋怨過董佳雪,覺得她為什麼要掙個面子不回府?她無數次哭著鬧著要爹爹,甚至還躲在草垛裡三天三夜,看董佳雪東奔西走、焦頭爛額,她竟有種作惡的快感,她想讓董佳雪嚐嚐失去親人的痛苦,好逼董佳雪妥協,哪怕是回府做妾。那一次,董佳雪差點兒沒哭瞎眼睛。後來,她才明白董佳雪不願回府都是為了她,可她還沒彌補董佳雪幾年,董佳雪就撒手人寰了。
而這個她曾經千盼萬盼的爹,前世僅送給她一封斷絕父女關係的書信而已。
“想哭就哭出來!憋著不難受嗎?”
水玲瓏兀自沉靜在回憶中時,諸葛鈺的聲音陡然在窗外響起,水玲瓏的身子一顫,諸葛鈺已躍窗而入,同時進來的還有一股刀子般冰冷的夜風,將火盆裡的紙屑忽吹入了水玲瓏的眸子,水玲瓏吃痛,歪過腦袋,開始用手去揉。
“笨丫頭!”諸葛鈺又氣又急地呵斥了一句,走到水玲瓏身邊,水玲瓏本能地後退,卻被他一把拽進懷裡,“別動!”
他的懷抱,寬厚而溫暖,沒有其它女人的味道,乾淨得像只為她一人敞開,她討厭與人親近卻也不得不承認此時忽覺安定:“你來做什麼?”
“陪你守歲,你來這裡的第一個新年,必須跟我一起過!”霸道地宣佈完畢,諸葛鈺一手抬起她的臉,一手撐開她的右眼皮,輕輕地吹了起來。她肌膚嫩滑,觸感微涼,像從水裡撈起來的豆腐,吹出她眼底的灰屑後,諸葛鈺鬼使神差地在她滿是淚痕的臉蛋上啄了一口。
水玲瓏勃然變色,狠踹他一腳:“混蛋!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諸葛鈺後退一步躲開,臉色有些發紅,剛剛真不是故意的……
他按耐住心臟快要跳出胸腔的緊張感,鼻子哼哼道:“你是我媳婦兒!親一口怎麼了?”
水玲瓏瞪了他一眼,姐我今天沒心思跟你吵!
水玲瓏默默地走到火盆旁邊,撿起尚未燒完的紙錢,往火盆裡投放。
諸葛鈺像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拿出一個包袱,裡面有厚厚一沓子紙錢和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