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萬化及沈鯉回鄉,陳棟過世,隆慶二年的進士升日講的升日講,值起居注的值起居注,柳賀在時也算翰林院中的風流人物,翰林們當值時未必會提起他,可私下喝酒的時候總把他掛在嘴邊。
而這兩年柳賀在揚州知府任上幹得不錯,時不時就有驚人之舉,但在翰林們看來,他雖是四品緋袍大員,卻近乎於自絕前程了。
京官瞧不上外官,大明朝自來有之,翰林可謂俯瞰除了內閣閣臣以外的所有京官,至於外官,則更不被他們看在眼中。
這幾日翰林院的熱門話題自然是劉臺之事。
劉臺被下詔獄,最憤憤不平的便是這群翰林,尤其是隆慶五年這一科進士,劉臺殿試時是二甲得到過張居正的誇讚,但他在翰林院任編修時卻常給張居正提建議,久而久之,張居正也很不耐煩。
而柳賀平素為人雖低調,卻是一個真正能做事之人,同年們都知曉他靠得住的性子,行事上自然常常依賴他。
“澤遠是做實事之人,若非揚州府諸事艱難,他恐怕也寫不出《治河策》與《論商》這樣的雄文。”
“汝德兄,你分明在說澤遠是懶人。”
鄧以贊笑道:“我何有此意?”
柳賀是大明朝繼商輅之後寫得很少,只有當值誥敕房時有隻言片語流出。
然而,到了揚州府後,一篇《治河策》,一篇《論商》,其文辭之壯美,敘事之精巧,策論之奇絕,眾翰林都嘖嘖而嘆。
若柳賀仍留在翰林院中,“翰林院文章”恐怕也不會淪為京中談資了。
眾人正議論著柳賀文章,卻有一翰林出聲道:“各位兄臺是否太高估柳澤遠了?柳澤遠若是能令張相回心轉意,他自己恐怕都不必去揚州任那親民官了。”
“劉臺之事,各位仁兄為之奔走已盡了力,如今若仍拘著此事不放,各位恐怕也會得罪張相。”
翰林院中人事雖簡單,但一眾翰林之所以刻苦表現,無非也是為了在詹事府中佔據一席之地。
劉臺之事,有人反對張居正的做法,自然也有人支援。
聽得張元忭幾人時不時將柳賀掛在嘴邊,甚至寫信請柳賀幫忙,不少人心中都是不屑。
翰院中前途無量的官員那般多,偏偏還有人惦記著那柳澤遠。
吳中行聽了此言有些生氣,張元忭卻伸手攔住他,示意他爭吵無益,但史館中討論《論商》一文的氛圍卻沒有了,眾人無甚趣味地翻著手中的條文,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壓抑。
就在這時,史館中驀然有人推開門:“諸位,子畏兄被放出來了!”
“可遠兄,快將此事細細道來!”
于慎行方才跑得極了,此時彎著腰狠狠喘了口氣,才道:“子畏兄被從詔獄中放了出來,只是此次他恐怕要被貶至貴州,不過他家人都無礙。”
“能保住性命便是好的。”
原先他們以為,劉臺恐怕要被貶為民了。
此前劉臺就因搶報軍功一事為張居正所不喜,若是再添上一罪,他還不知要在詔獄中待上多久。
“張相為何更改主意?”幾人又問。
“聽說……是澤遠的信起了作用。”于慎行道,“澤遠在信中將張相比作李茶陵,將劉臺比作羅圭峰,張相展信後問左右,他比李茶陵如何?”
張居正與李東陽俱是湖廣人,又都是軍戶出身官至內閣首輔,弘治時有“李公謀,劉公斷,謝公尤侃侃”之說,便是稱讚內閣三公李東陽、劉健與謝遷。
到正德時,李東陽為絆倒劉瑾多有隱忍,在隆、萬時期的朝堂中,官員對李東陽十分推崇。
張居正生性自傲,他自然不會認為自己連李東陽都不如。
“澤遠兄好生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