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的愛撫與誇獎……那裡好像離他好遠好遠……
快樂是他們的,他什麼都沒有。他彷彿一隻匍匐在橋洞下的老鼠,躺在陰溝裡,眺望著遙遠的天空。明明他與城市裡的同齡人享有同一片天空,可他們好像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等到病好一些,他緩緩爬了起來,即使全身疼得要命,也不能再躺下去。儘管他能喝地面的水,但沒有食物會餓死。
他拖著麻袋般沉重的身體走著,再一次盯上了那個垃圾箱——那個他初來城市、踟躕不前的垃圾箱。
也許是城市的管理不行,這個垃圾箱還沒清空,那袋辣條還在裡面,但已經發爛,散發出蛆蟲般的味道。
咕嘟。
可他卻可恥地吞嚥了唾沫。
顫抖的手向前伸去……他已經沒有繼續尋找食物的力氣了,他要活著……他一定要獲得體能活下去,才可以……
才可以……復仇。
綠眸中的少年意氣逐漸破滅,淤泥般的陰暗落入了他的眼底,扭曲的偏執開始增生……他終於拋下了自己的傲骨,顫抖地伸出手。
也許他註定千瘡百孔地活在這世界上。
明明嘗試過抗爭——向古武世家求救、向祖輩報告危機、甚至向普通人求助……但都沒能成功。無論怎麼樣都深陷泥沼、無法自救。那塊黴斑似乎真的出現在了他的身上,散發著惡臭。
咬下去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在吞嚥那個太華山上的溫潤少年。
嚼碎了少年的傲骨,咬斷了少年的鋒芒,囫圇嚼幾下,就吞到肚子裡,他感到自己徹底死了,他沒有死在烈火熊熊的那一天,而是死在散發著腐臭的垃圾箱前。
在他吃下垃圾的那一刻起,他咬死了自己。
第一塊,第二塊,第三塊……
咬了半塊的饅頭、過期的餅乾、餿掉的飯菜……為了活著,他全部塞到嘴裡,他不明白什麼是感染,什麼是食物中毒,反正只要吃到肚子裡,應該就有力氣了……
那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
“城市好大。”他經常這麼想。
“隨處都是我看不懂的電子廣告和二維碼,城市的空中軌道好高,怎麼都走不上去。滾動著的廣告,我也大多看不明白。”
“同齡人玩的黑盒子,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他們吃的各色小零食,我只能遠遠跟在後面看著,期待著他們能吃剩下,扔進垃圾桶裡。”
“人們說生病可以去醫院看病,但是醫保是什麼?身份證又是什麼……我好像都沒有……”
他翻垃圾吃,睡在橋洞下,蜷縮著扛過病痛。
他試著找工作,可剛進店門,人家就捏著鼻子把他趕出去。
他有想過去h市,可剛走幾步,他就意識到仇人還在盯著他受苦,不能給好人惹禍。
城市那麼大,他走不出去。
不過,他從來沒有像其他流浪兒一樣乞討,一直自己找食物。生病了,就硬生生扛過去。
令他開心的是,他在垃圾桶裡撿到了小孩子不要的玩具刀。稍微有力氣了,他就練一練刀,他不能手生,他還要回去復仇……
直到有一天,他看見了自己的一縷白髮。
“……嗯?”
白髮越來越多。
他不明白這代表什麼,等到滿頭黑髮盡皆染白,他也覺得沒什麼。直到有一天在河邊洗澡時,他突然吐血昏厥。
迷迷糊糊間,他在想。
……結束了。
……
可當他醒來。
他躺在乾淨整潔的床鋪上,手上打著點滴。
他懵了。
這是醫院,哪怕只是一盒藥,他都買不起,他怎麼能躺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