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桃榆見身側的餘家哥兒抓著他的胳膊往他背後躲去,低聲嘀咕了一句。
他轉頭順著高大的馬身上移了些目光。
黑馬背上正劈腿坐著個身著麻布短襟的男子,肩上有塊不知是被風吹斜了還是系的隨意的黑色素帔,遮擋了小半上身,整個人頗有一股邊沙之氣。
這番衣著打扮倒不見得是什麼富貴大人物,倒更像是南北闖蕩之人。
男子體格高健,曲夾在馬腹的兩腿過於挺長,韁繩鬆散的纏在手掌間,好似控制馬的不是韁繩,而是他的雙腿。
一雙三白眼未有神色的端視前方,危壓逼迫人的氣勢叫人不敢與之對視。
南方男兒體修七尺已足誇詡,此男子雖是居於馬背之上,但體修絕不亞八尺之餘。
紀桃榆因身子不好的緣故,出門識人不多,還是頭一次見著比村裡腱子肉高鼓,走路呈大八字腳的屠戶氣勢還高的人。
好在是那人明知在受諸多目光打量,卻視若無睹的繼續往前去,若是橫眼過來,紀桃榆覺著只怕會好一場心驚肉跳。
富貴之人雖是眼熱於駿馬,卻也不敢兀自差人上前討問,只怕冒犯於人無端惹出些事禍來。
只得白白看著男子騎著那匹好馬在晨風之中遠去。
“咱們這一帶真是少見這體格的人,要是站人堆兒裡也得冒出大半個頭來。生得又怪嚇人的,誰嫁他半夜睡眼朦朧的看上一眼還不得丟了半條命去。”
餘家哥兒見著馬走遠了又躥了出來,對著遠去的人一通叨叨。
“還得是表哥那般氣質儒雅,說話溫言細語的讀書人才好。”
紀桃榆微微抿了抿唇,單以外相來看,這人確實氣勢太高,看起來也太兇了。
可世間之人,哪裡是單淺顯的外相就能評判個長短的。
“看這架勢說不定還是個兵莽子,聽聞西北的仗總算是打完了,不少受徵前去戰場還僥倖活著的兵將都在返鄉。你想在那疆場上過活的,哪個不是狠角色,以後遇見還是得躲著些。”
紀桃榆卻道:“若真是返鄉的沙場將士理應敬重才是,若無他們保衛國土,如何來我們的太平日子。”
“得了吧,打了那麼些年,還不是照樣打輸了,朝廷賠地又賠錢。鬧得我們年年賦稅見漲,再這樣下去日子都沒法過了。”
紀桃榆凝起眉頭:“勝敗也不是一方之責,賦稅是朝廷的決定,和士兵無關。”
“唉,我其實也說不通這些國家大事,都是表哥告訴我的,他是讀書人總是對天下大事比我們知曉得快許多。”
“你身子不好不常出來不曉得,我比你來城裡的時候多,近來在城裡遇見過好幾回返鄉計程車兵。”
紀桃榆眉心微動,他也沒問是誰告訴他這些的,這餘家哥兒卻是說什麼都帶著尤家二郎。
一口一個表哥叫得親熱,好似十分熟悉時時有來往一般,不由得叫他深看了人一眼。
可臉上又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雖是如此,桃榆心裡卻也對這人有了些數。
不過餘家哥兒和尤二郎到底頂著一層親戚關係,自己今下和尤二郎反倒是沒有清楚的名分,也不好開口直言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