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荷將墨跡新乾的信紙壓在了幾本書下,沉思了一會子,伸手要去拿茶水喝。
卻不想才遞到唇邊,門口的姚黃便「啊呀」一聲道:「主子拿錯了,那盞是方才聶貴人剩下的呢。」說著就要進來收拾。
越荷聞言怔了一怔,把茶盞放回桌上,又慢慢推到桌子另一邊,彷彿還能看見片刻之前對麵人臉上錯愕、懷疑與擔憂交錯不定的樣子。
她倦怠道:「貴人走了多久了?」
「約莫兩炷香了。」姚黃瞧著她臉色,小心地回道。剛才越荷與聶軻密談,屏退了左右。她也只是在聶軻離去後才等在了門口處,聽越荷傳喚。
越荷彷彿想說什麼,但最後只是嘆了口氣,道:「罷了,這事急不得的。」隨後抽出那信紙,看了一眼,又拿到燭上燒了,「成與不成,還得看另一人。」
「主子歇歇罷。」姚黃勸道,見越荷不以為然,又道,「聶貴人就算有訊息給主子,也是明天的事了。」越荷這才應道:「你說的很是。」起身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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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軻一路疾走,從牡丹閣直直回到自己的生花閣,心亂如麻。可腦子卻反覆回想著剛才越荷的主意。荒唐!她在腦海中大聲斥罵,難道要把素素當成給那人脫身的物件?
可是另一個聲音反駁道——旁人怎麼看,又如何呢?後宮所有人在皇帝眼中不過一個玩意兒,如果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名頭,素素的後半生難道真就耽誤在青雲觀了?
這事勉強也能說兩全,又為什麼不答應下來呢?然而以素素的性子……聶軻清楚,金素雖外柔內剛,關鍵處頗有幾分決斷,然而這決斷卻是為的旁人而非自己。
她是斷斷不肯為了一己私利,給家裡帶來哪怕一分風險的。這件事,必須要有人推她一把才好——難道自己真要替素素做決定?
她聶軻倒是不怕壞了事遭怨恨——若素素過得不好,不消她來怨恨,聶軻自個兒就能心如刀絞了。她所擔憂的是此事對金素究竟是禍是福……且越荷要推動此事的動機也很可疑,雖然對方透了底牌,那傅北曾與她有親,對方早日娶了旁人於她才好安心……可若是這麼說,難道不是那傅北死透了才最方便麼?茲事體大,即便與越荷曾有情誼,她也難以當場答應。
假若越荷當真為定親之事不能安心,那麼她根本不必伸手拉傅北這一把。不需要她做什麼,只需靜靜等待,皇帝發作的那一日。又或者,二人的確有私情?
聶軻被這個念頭唬了一跳,趕忙忘掉。越荷是信任她人品才願說出此事,她怎好反過來胡亂揣測……無論如何,這樁婚事只是權宜之計。
她倒沒指望素素再得個真心夫郎,那也太難了。只求對方脫離道觀清苦,回世人間過她應得的日子。如此說來……聶軻反覆琢磨了半夜,終是有了決斷。
「我要他一句保證。」次日,聶軻如是對越荷說道,神色端穆,「不求他待素素如何溫柔體貼,但請他謹遵禮節,敬重妻子。不然,聶軻雖一時奈何不得,終有一日要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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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北展開案上的信前,躊躇了一會子。
他其實並不大願意去讀信,因為他已不是少年人,不懷那份惹罪的綺思。傅北知道這封信是誰寫來的,而那人對他並無情思。正因如此,能讓一向謹慎的她冒險送信出宮,除了他的生死之事,還有哪一樁?傅北微微一嘆。
可惜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早下了決斷,捨去這條命也要替李月河報仇。既然如此,原本苦心贏來的籌碼,也不必在意了。
他還是讀了信。
眉目微微結起,又因為愕然而展開。一絲暖意滲入心田,接著便是化不去的苦澀味道。傅北摩挲著那信紙的邊緣,原是要放在燭上燒了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