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滿是藥味,平親王聽見聲響,便知道是皇帝來了,他掙扎著要下榻來給皇帝問安,皇帝伸手按住他,輕聲說:“咱們兄弟不拘外禮,且躺著罷。”
平親王說是,又看了他媽一眼,太福金會意,領著福金與伺候的奴才們都在外間等候。隔斷裡間只有他們兩個,平親王望了皇帝好一會子,又看了看自己的一雙腿,終究忍不住,狠狠捶著床板。
皇帝亦是心酸,“你尚且年輕,不要耍小性子,更不要自怨自艾,調理好了身子,往後還長遠。朕知道你們心裡恨,你恨,你哥子們恨,朕未嘗不恨?時候未到,就要沉住氣。”
“我咽不下這口氣!”他一雙眼睛發紅,積攢著淚意,“那殺才咄咄逼人,變著法兒羞辱咱們,在朝堂上讓主子難堪。哥子正是該一展抱負的年紀,卻落得個上駟院餵馬的下場——難道他要喂上一輩子的馬嗎!”
皇帝語氣沉篤,反問他:“難道他會嗎?”
皇帝卻笑了,順著帳幔上的光影,將目光投得遠遠地,投到窗外的院落去,聲音沉澹如檀,“蝸居於室的人,雖然圖個安穩,一輩子也就看得見這方寸天地,不出去摔兩跤,怎麼看見壯闊河山?”他頓了頓,轉而看向平親王,“沒受過磨折,去經受經受,磨一磨性子未嘗不好。否則下一回,不是綽奇,也會有別人。”
“那你呢?”皇帝的目光如同霧隱群嵐,可見群峰蒼翠,凜然的寒意不過一轉,繼而便是一片和風霽月,“冬天都熬過來了,怎能錯過三春勝景。還沒到分定的時候,有什麼可著急的?別拘囿於眼下,自己掙扎自己。諦毫末者不見天地之大,審小音者,不聞雷霆之聲。”
從平親王府上回來,怕誤了昏定的時辰,又怕老太太擔心,故而皇帝並未回養心殿,直接改道去了慈寧宮。在主子不在的這大半日,宮女太監們忙完了手頭的差事,也樂得清閒,錦屏帶了糕點來瞧搖光,見她正在窗下做針線,大大咧咧將食盒隔著窗子遞了進去,繼而探頭問:“做什麼呢?”
她不知怎麼臉卻紅了,低下頭說:“沒什麼,原是我偷懶,年節該做完的活計反而留到今日。”
錦屏也不追問,笑盈盈道:“我老想和你說說話。自從我師傅出宮了,我在養心殿也沒旁的熟人。你得閒嗎?”
搖光忙點頭,“我也正想找個人說說話呢,姐姐屋裡請,我沏茶招待您,哪兒有隔窗子待客的道理。”
錦屏便從善如流,進屋裡來,二人相互見了禮,手挽手到炕上坐,她見搖光屋子裡收拾得齊整,窗明几淨的,便是尋常坐著,炕几上都焚著香,不由湊近了細聞,“好香!我當時看你便覺得不一樣,想著你到底是慈寧宮跟前的,還沒細問你,老姓兒是叫什麼的?我看你親切,說不準還能攀上親呢!”
她仍舊是從容的模樣,面上也掛著笑,可是眼裡的神采,到底與以往不同了,她輕輕道:“老姓舒宜裡。”
舒宜里氏出的什麼事,宮裡宮外不是不知道。那的確是慘,一大家子說沒了就沒了,死的死,散的散。錦屏知道這話問錯了,小心地覷著她的神色,又忙找別的話來開解她:“你會認字兒,可惜我不會。有時候主子說一些文縐縐的,我都聽不大懂。”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能告訴我,錦屏是哪兩個字嗎?”
搖光說好,就用手蘸了茶水,在炕桌上對著天光寫她的名字,邊寫邊聽得她說:“你還沒來的時候,主子也曾問我,叫什麼名字。我如實說我叫錦屏,他念了一句詩,我卻不懂得。”
搖光寫好了,錦屏便靠過來看,仔仔細細地端詳,生出歡喜的意味,一面也跟著蘸茶水學起來,搖光便含笑教她筆畫,又想了一想,說:“可是‘馬息山前見海棠,群仙會處錦屏張’?”
錦屏卻搖頭,“彷彿有個酒字,你再想一想?”
有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