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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回過身來,看見是她,愈發怡然。只覺得滿心滿肺的熨帖舒暢,當得上惠風和暢四字。他含笑走到御案前,見她已然磨好一硯新墨,便取筆來蘸,取過一張桃花粉箋,從容落筆。
搖光好奇,想知道他寫的是什麼,又牢記來順再四教過她的規矩,主子寫什麼、摺子上的字,都是看不得的,看了就犯忌諱,那是大錯。她只好一板一眼地低下頭認真磨墨,實在忍不住了,悄悄用餘光瞥一瞥他運筆的走勢。皇帝身上的衣裳是新換的,慣常用沉水香薰過一道,澹泊寧靜的香氣,若有若無,混著案前芙蓉石香爐裡焚的香,也有一股歲月靜好的況味。
皇帝早留意到了她時不時短暫停留的目光,心下只覺得無窮歡喜,又有些好笑,輕輕地拿手肘碰了碰她,低聲說:“看得的。”
她果然放下墨錠就來看,皇帝有一手好小楷,清麗有風姿,此番落筆卻飄然瀟灑。只看那箋紙上寫的乃是《西京賦》中的一段,她卻不覺紅了臉。
消氛埃於中宸,集重陽之清澄。瞰宛虹之長鬐,察雲師之所憑。上飛闥而仰眺,正睹搖光與玉繩。將乍往而未半,怵悼慄而慫兢。非都盧之輕趫,孰能超而究升。
皇帝暗暗發笑,卻仍是一本正經,十分疑惑地“唔”了一聲,故作不解:“怎麼了,這天兒很熱嗎?”
她的聲音低如蚊吶,“不熱。”
皇帝便不再說什麼了,待紙上墨痕乾透,才小心地將它放到一邊去。初春日暖,那太陽彷彿也照進心裡去了似的。這正是好時節,簷下鳥雀呼晴,暄暄然如同一盞上好的酒,連人也被烘得暖融融。
皇帝在批覆摺子,東暖閣裡寂靜無聲,間或聽見“嘩啦”一響,那是皇帝翻動紙張的清脆。剛剛臨了一半的《西京賦》,“搖光”二字就落在陽光下,輝映著皇帝的筆端風流。其實應該是“瑤光”的,只是他偏要這樣寫,偏要給她看。
昔時阿瑪斟酌她的名字,因為她在家裡行七,搖光也是北斗七星中的 漸覺年華
平親王因著上回替端親王求情的緣故, 把腿給跪壞了。今兒遞膳牌的人少,皇帝匆匆見完,便微服出宮, 去平親王府上探視。
御駕到了家門口,雖然不比尋常天子出行,還是大門洞開,一路兒到底。平親王太福金領著平親王福金並王府長史一干人等皆在門內跪迎,皇帝忙親自伸手去攙平親王太福金,兩下里又互相讓了好一會子,皇帝才走在前頭, 由王府眾人簇擁著,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了正堂。
太福金請皇帝坐定了,皇帝又讓他們坐,太福金這才敢坐在下首, 平親王福金親自接過使女奉上來的茶盞, 向皇帝奉茶,皇帝藹然欠身接過,又溫聲說:“弟妹也坐。”
太福金笑說:“承蒙主子恩德,成曙腿腳不好,不能盡人臣兄弟之禮, 出來相迎。我已命人抬了他來了,請主子稍待。”
這一個“抬”字,用得不可謂不惟妙惟肖, 皇帝反倒很慚愧,他說不必, “朕再坐一坐, 親自去瞧他。”隨後又道:“他是最穩重不過的一個人, 又顧及兄弟情分。那日隨著一眾兄弟們在養心殿外跪著,別說你們,就連朕也心疼。可是叔母,您是最深明大義的人,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
太福金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說我省得的,“那日我讓媳婦帶著我,上老姐姐家裡瞧她去了,我真是心疼。主子心裡體念宗室,成明那孩子讓主子為難了,主子還費盡心力保住了他的爵位,老姐姐說她感念主子、老主子,只是礙於身子不好,沒法子入宮向老主子、主子謝恩。惟願他們兄弟幾個都能盡心竭力,好好替主子效力,我們便再沒有什麼旁的想頭了。”
他們說著,又到上房去瞧平親王,原本意氣風發的兒郎窩在床榻上,反而多了些萎靡之氣,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