瘢痕,幾時能好?
太皇太后擱下佛珠,托起盞子喝了口茶,才不緊不慢地說:“我如今是老了,皇帝有自己的考量,按理說,我這個做祖母的,安安生生頤養天年,不該再說三道四、討人嫌。可是這天下哪有祖母不疼自己孫子的?你們跟前伺候的人要是盡心,我便再沒什麼話說了。”
太皇太后這一番話,聽著輕飄飄的,李長順卻早已驚得出了一身的汗。他忙重重叩了幾個頭,一迭聲道是,“老主子的教誨,奴才全記著了。奴才一定仔細辦差,盡心盡力伺候好萬歲。”
搖光見此情局,朝太皇太后一福,溫聲道:“奴才斗膽。萬歲爺也是一片仁孝之心,不忍教您憂心。奴才小時候淘氣,也曾失手打翻了盞子,熱滾滾的茶水澆在手上,火辣辣地疼。奴才瑪瑪讓人用香油將冰片、石灰調和了,每日敷一次,過幾日自然好了,您瞧,半點疤痕也沒留下呢。”
太皇太后聽她平平穩穩地說話,果真是高門大戶養出來的姑奶奶,說話有條有理,顧著大局,也一絲不亂,只是略有些遲疑,“這方子果真管用?”
搖光知道聖躬要緊,用藥更得仔細。她方才這樣說,不過是情急之下想解了李長順的圍,境遇相似的人,總有那麼一點點同情同感的心思。她小時候淘氣,被滾水燙的滋味她知道,跟幾百只螞蟻齧著一樣,好幾個晚上疼得睡不著覺。是啊,天下間沒有不疼孫兒的祖母,每次她受了傷,也總是遮遮掩掩的,不敢叫瑪瑪知道,怕瑪瑪看了擔心。
她略想了想,回道:“奴才淺見,萬歲爺不便請太醫來瞧,旁人卻可以。將情形與太醫說明,將方子給太醫過目,太醫說妥當,再給萬歲爺悄悄地用上,也就兩下里無礙了。”
太皇太后沉吟了會子,說這樣很好,“難為你有這樣周全的心思,我很放心。此事耽擱不得,不如現下就去。回頭將藥配好了,讓李長順帶你進養心殿,伺候皇帝上藥。”
作者有話說:
今天過生日,雙更!
玉幾深憑
搖光跟著李長順一路出了慈寧門,外頭還在下雪,李長順原要替她打傘,她謝過了,欠身一福:“不敢勞動諳達。”
李長順知道這是碩大人家的姑奶奶,從前舒宜里氏當真是煊赫至極,可是再煊赫又如何,主子說要辦你,照舊是樹倒猢猻散,不過瞬息的繁華。譬如他自個吧,在哪一齣不是旁人要敬著三分的大諳達,養心殿萬歲爺跟前的紅人,可是任你再怎麼得臉,見了主子,也只有匍匐跪地的份。
人在這宮牆裡浸淫久了,順從久了,也就習慣了。可是她不一樣,到底是大家子裡生養出來的姑奶奶,雖說如今命裡遭了殃、落了難,骨子裡的那份矜貴與傲氣仍然在。這就是她與旁人不一樣的地方了,面上對你是客客氣氣,實則客氣得有理有據,不阿諛,不諂媚,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李長順並不勉強,樂呵呵地接過,見搖光把傘撐穩當了,卻開幾步,微微彎著腰走在她側前。他看了看天光,隨後道:“這個時辰,主子爺只怕不是在批摺子就是在看書。姑娘勞駕隨我上御藥房去一趟,咱們把方子擬妥了配好藥,姑娘再隨我到御前去吧。”
提及皇帝,搖光立時能想起的,就是那佛頭青的袍角。那樣赫赫威儀,那樣平靜如水的聲線,慢慢細數著她阿瑪的罪過,像一把最鈍的刀子,無聲無息地片著她的肉。勾結外敵、貪墨鉅萬,一樁樁一件件,哪一件不是抄家滅族的罪過?按理說她如今是個罪臣之女,得太皇太后的庇佑,僥倖在這宮中有一席容身之地,已經是天恩浩蕩,更沒臉面去見皇帝。可是她阿瑪的為人她該是清楚的,“坦坦蕩蕩”四個字,那樣無畏地懸掛在書房裡,難道能做得出賣國通敵、貪汙受賄的腌臢事麼?
所以她一定要去找瑪瑪,去找阿瑪和額捏。世人都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