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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皇帝親下罪己詔,為舒宜里氏昭雪,賜碩尚“清慎勤”三字,加封太子太傅,進爵一等公。
這是春光正好的時候,一片融融。皇帝與榮親王在東暖閣的明窗前下棋,端親王與平親王則各據一邊看著。他們因說起今年殿試的事情,皇帝笑著落下一子,“今年的題目,不如就定‘其命維新’,你們若想去看,朕讓你們監試。”
小端親王擰著眉頭看局勢,不耐煩地擺手,“忙著呢,舒老三這幾天不是要回來了嗎?大哥哥約我們在他那破園子裡吃飯,為舒老三接風洗塵,”他說著瞥榮親王一眼,“依大哥哥的秉性,他肯定又要作幾首歪詩,肯定也要逼迫我作幾首歪詩。我媽老說我不學無術,你們誰會,提前也教教我啊!”
榮親王拿他沒辦法,皇帝卻說好啊,十分委屈,“你們又約吃飯,還不叫我。”
“主子不是要親臨殿試麼?”平親王撓撓頭,覺得雖然他這皇帝哥子平時是挺英明神武,可是耍起小性子來,說實話,腦子顯得不大夠用。
當然這話只能在心裡默默地說,不然就成鐺然了。平親王趕忙轉移話題,殷勤道:“聽說這回湖廣府有個叫唐正的,文章寫得不錯,主要是人長得標緻啊。”他嘿嘿一笑,湊過去,“哥子您主持殿試回來,得告訴我們他是不是名副其實!”
皇帝這回從善如流,轉頭就吩咐李長順,“記下,殿時監試加平親王一號。”
有酒有肉,故人相見,誰想去監試!可惜他沒有這個狗膽來反駁皇帝,只好求救似地看向榮王,榮王沉吟著落了一子,才笑道,“別委屈!哪兒能不等你們。舒老三回來的 回首千歲
這樣親切家常的語氣, 彷彿他們所承受的猛烈風雪不過是一場夢,夢醒了家還在,瑪瑪還在, 阿瑪額捏都還在,妹妹們也在,等再過幾個時辰,兄弟姊妹們便會結伴往祖母房中請安,陪老瑪瑪說說話,然後一家人和和樂樂地吃晚飯。
再尋常不過的生活,在時局的翻覆之下, 反而成了最遙遠的奢望。
他到底憔悴了。
當年意氣風發的三哥哥, 能在大雪天裡衝風冒雪走一場、解貂換酒、豪飲三大白的三哥哥,闊別數月再見,卻已成了這般模樣。
奉和見她眼淚就在眼眶裡打滾, 不免“哧”地笑了, 正向說幾句話來寬慰她的心懷,卻發現自己心中泛苦,從前輕而易舉就能說出來的勸慰人的話,現下一句也說不出。只有不自苦的人才有心腸去開解別人,若是自己都曾為風雪所傷, 再多的寬慰,出口都成了掩飾酸澀的虛假。
他只好找旁的話來說,“我就知道, 我們家的錯錯不是輕飄飄的絲籮,縱然我們沒法子在她身邊護著她, 她也能長得很好很好。”他終究忍不住, 上前就著天光仔仔細細地看著她, 她沒有哭,只是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惹得他也傷心,又怕她聽了更難過,極力擠出一個笑,在她背上輕輕地拍了拍,故作不屑,“嬌氣。”
搖光懵了,仰起頭看他,滿臉震驚,“可是你才誇過我……”
奉和到底笑了,“阿瑪額捏都很想你,我們也是啊。”他故意沒有在她跟前提起瑪瑪的事,只道:“咱們家的屋子,先前落到哈珠手裡。如今主子把它重歸舊主,我回來時匆匆看過一眼,家裡還是老樣子,等我找人再修葺打掃一遍,阿瑪額捏還有你幾個哥子們到京時,就可以回家。你放心,人生不去寧古塔雪堆裡滾過一回,也算是完滿了,尋常人想去遊歷,還去不得呢!你不知道……”他絮絮地說起他的見聞,說得輕快,甚至手舞足蹈地給她比劃,說起長白山的野雞、當地人結社唱酬,松花江有這麼大這麼長的鯉魚,還有籬笆旁長出的新鮮蘑菇,彷彿他所經歷的苦難、生離與死別,不過是一場歡悅極了的遊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