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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訥說好,伸出一隻手,點著眼角,他望得遠,倒不知道在往什麼。新舊相生,人世順遞,日子不就是這麼過嗎?家長裡短,來往應酬,一輩又一輩,一代又一代。
“上個月索家給我發帖子,說煤球兒沒了。他是個有福氣的,沒熬多久,說話間就過身了。小時候咱們滿衚衕亂躥,他最黑,天庭廣,就黑亮亮的。給黑煤球似的混叫,叫到如今他成了老子,知道這小名兒的也不多了。”
綽奇說,“他身後事辦得也算風光。我想起當年他瑪法沒了,他老子親自治的喪。嚯,多氣派,多威武!白花花的銀子跟水似的流,如今輪到他小子辦他的後事,到底還是有些比不了。”
年過半百,親朋故交日益凋零。時序洪流滾滾而來,誰都無法避免。
可是新的一代又正在興起,有死亡就會有新生。年輕的君王羽翼漸豐,勢必要革新積弊,滌盪朝廷。也許一個嶄新的時代真的要來臨,可他註定是看不到了。
一向多話的綽奇,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還是額訥自己出聲,說:“後頭擺上飯了,囑咐他們上最好的酒,都是你愛吃的小菜。咱們晚上再喝一盅,你去瞧瞧吧。”
人去庭空亦復來。
額訥展眼望了望天色,招呼在庭中玩耍的小女兒,“妞妞,過來!”
小女兒果然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一下子撲到阿瑪的懷裡,阿瑪抱著她,頭抵在她的雙丫髻上。
額訥取出壓在茶盞下的簿冊,交到女兒手上,十分認真地說,“好妞妞,替阿瑪出趟門。阿瑪要你把這個交給榮王爺,其餘的什麼都不用說,你敢不敢?”
旗人家的姑奶奶打小就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氣,小女兒乾脆果斷地說敢,將大大的賬冊收好,笑嘻嘻地蹬下地,跟嬤嬤走了。額訥望著她小小的身影,在嬤嬤的燈籠旁,搖搖擺擺地,漸漸看不見。
額夫人從屏風後轉了出來,“您之今日,與當日之碩尚,有何不同?”
額訥頗為唏噓,“我與他,雖道不同,亦算半生知己。事已至此,保全能保全的,使兒女不要凍斃於風雪,算是做人父母,能盡的最後一點心。”
他說著,將疊起的紙頁往前遞,“主子聖明天縱,是下決心要辦我,那就不要禍及兒孫了。我這些年做了什麼,他們一清二楚,雖然眼下是我佔盡風光,但是榮辱禍福,其實不過是朝夕。”他頓了頓,又道:“我立此休書,今兒吃過飯,咱們就散了吧。咱們夫妻緣分淺,跟著我,到底是誤了你,對不住。”
額夫人眼中含淚,取過休書,沒有片刻猶疑,放在燈上,熊熊烈火舔舐紙頁,發出“嗶剝”的響聲,她抬眼看了看這門庭,雕樑畫棟,古奇珍玩,琳琅滿目,這是先輩的事業,陳置擺設,已經許久許久沒有變動過,也許初初覺得好看,可一味墨守成規,最後竟把自己變成了籠中困鳥。
額夫人輕輕地嘆一口氣,“命數如此,盡力為之,便無對錯。夫妻之間,沒什麼對得住,對不住。但是你不要我,那不能夠。”
桌上擺著一盆細葉寒蘭,想必得主人悉心愛護,枝條纖細凌厲,筆挺有風骨。額訥望著它,心中千萬種思緒湧過,末了只化為淺淺嘆息。
“該還回去了。”
額夫人頷首,眼淚卻止不住,額訥抽出帕子,替她揩拭乾淨,柔聲道:“哭什麼?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乾淨了,解脫了,未嘗不是件好事。”他牽起夫人的手,與她相攜,一如從前的每一個傍晚,他們都會這樣做。他說,“走,咱們吃飯去。老大託人從東邊捎了好多東西回來,我還沒有吃過西湖的蓴菜呢。”
如今懷抱
果然, ,另有一份眾人請願之書,其中有去歲碩尚定罪後,替碩尚陳情無果,辭官歸田的,也有與舒氏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