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得盛京錢華、金興等人,他們只是地方小官,年俸不過四十兩,何來如此多鉅額田莊銀兩?仔細探訪後,才發現這些人都有共同之處,即妻族饋產豐盛,其名下田莊銀兩,俱是妻族陪嫁。而錢華妻錢李氏,金興妻金曹氏,族中都有您的家僕。”榮親王睨他一眼,“靠姻親分移財務,就算要查,也名正言順,隔著千萬層關係,查不到額大人您的頭上來。可是好巧不巧,廣東總督是您一手引薦,他上任前半月,錢華、金興前腳後腳辦了親事,三百二十八萬白銀分在一群人頭上,說是辦喜事,隨份子,沒聲沒響地,收進了大人您的囊中。”
額訥連連冷笑,他提起袍子便重重下跪,膝蓋與堅硬的地面相撞,發出沉悶的聲響。有幾個朝臣看不慣,就要出來為他辯駁,“皇上!額大人忠心效主,自高宗、先帝到您,若早有二心,又何至今日?”
卻聽額訥悲憤道:“請主子明鑑!錢華、金興是何人,奴才一應不識,世間巧合無數,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若真要認真細論,天下的人都是奴才的姻親!此事丟人,奴才本不願明說。當年廣東鼠疫,朝廷撥款三百萬白銀賑災,無奈戶部層層盤剝,中飽私囊,三百萬兩發到地方,不過一百五十萬兩。地方災情嚴重,克書是奴才的門生,一心為民,焦急不已。奴才得知此事,若要上達天聽,不僅讓主子不安,一來二去,耽擱一刻便是耽擱萬民之命!奴才只好讓他瞞下,自行貼補齊全。收訖證明、來往書信,奴才與克書皆有儲存,這三百五十萬兩白銀的去向,當年賑濟,朝廷與地方相應書冊一清二楚,主子不信,但查便是。”
戶部尚書忙出來回道:“額大人所言俱是實情。廣州鼠疫賑濟一事,奴才等奉命下發三百萬兩與地方。當時朝中也有同僚捐濟,主子要查,奴才等都有冊的。只是當時榮親王總理戶部,好好的三百萬兩白銀過戶部到地方,無端端折損了一半,實在令臣面熱汗下,不知何故了。”
此話一出,朝中譁然,幾位大臣紛紛出列,拱手道,“額大人公忠體國,反倒是宗室,仗著祖宗的好恩爵,不思進取,遊手好閒,甚至淪落到上駟院餵馬,不怕給主子丟臉就罷,還要當朝擾擾,汙衊忠良,壞我朝政,請主子明察,匡扶風氣,勿讓忠臣寒心,明珠蒙塵啊!”
“是啊皇上!皇上讓榮親王總理戶部,好好的賑災銀到底入了誰的口袋?如今榮王爺反要來告額大人,請聖君明察秋毫,還忠良清白!”
紛紛擾擾,叨叨不休,下面熱鬧極了。榮親王馬蹄袖下的一雙手緊緊攥在一起,他只覺得心底發涼,涼意從心底蔓延至肺腑。眼角的餘光瞥一眼額訥,他在那裡端正筆直地跪著,身後烏泱泱都是替他求情與攻忤自己的人群。他再向上看,皇帝仍是端穩的模樣,分辨不清悲喜,靜靜地望著他們。聽見他們一口一個“非聖君所為”、“讓忠臣寒心”。
他受到這樣的群起攻之,尚且怨憤無比,那麼坐在更高處的皇帝呢?從懲辦舒氏起,到為太皇太后祭天,到如今,他承受的比自己要多得多。
他又想起了在馬廄裡的成明,那時他要彈劾綽奇,反倒被綽奇氣了個倒仰,趕到上駟院餵馬去了。他以為自己會不一樣的,結果還不是一樣的下場,蟄伏這麼久,籌謀這麼久,又能怎樣呢?便如曖曖的天氣,沒有半點晴的指望。
額訥順勢道:“主子,單此一條,就紕漏重重,更何況是這剩下的一百零九條罪行,其中多少是捏造,又有多少可信,奴才深為憂切!奴才受辱蒙屈,還請主子明鑑!”
頗憶嬉庭
廊下夜風湧動, 到底還是冷。榮親王一個人在院中站著,滿庭瀟瀟,時聞鈴聲輕簌, 倏忽卻又聽不見了。也許是花鈴的聲音,京中常有這樣地習俗,為了防止鳥雀啄花,在花枝上系以金鈴,就能嚇走鳥雀的。他卻忽然想起一個詞,四面楚歌,項王被困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