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的恍惚,連哭也不知道該怎麼哭。
最小的那個才八歲…才八歲。
那是稚芳。
她才八歲,她最愛熱鬧,小姑家嘴巴甜,又機靈,是她阿瑪額孃的掌上明珠。嬸嬸沒事兒總喜歡將她掛在嘴邊上唸叨,她們看了都要發笑。
她最怕冷的,哥子們打獵帶回來上好的狐狸皮分給她,她就留下給稚芳。小姑娘玉團似的粉面,裹在白狐皮裡,朝她璨然一笑,連聲音都是奶呼呼的,張著小肥手朝她搖,“姐姐去摘梅花呀!”
她們三年前在梅花樹下存了一甕酒,她們約好了要一起取的。
去年就是句,無非是有人在背後指點他。他拗起句讀,他就不知所指,將想要的和盤托出了。
可她不同,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她那樣聰明,不會不知道成明今日的所作所為無非是為了她,那她知道家人的事情嗎,如果知道,她又會怎麼看他?
她可能會恨死他吧。
可是她也許不會知道,她能來看他,他有多歡喜。雖然他很明白,這不是她此行的目的。
皇帝懨懨地別過頭去,炕几上的桃花承著明燭光影,頗有種明月寒枝的美麗。春色已在桃花上,這是很好很好的,可是他不喜歡。
他不說話,她就一直跪著,兩下里沉默,彷彿也能到地久天長似的。外頭風雨大作,打得簷角鐵馬啷噹作響,御案上放著的芙蓉石香爐逸出青煙如縷,在室內時凝時散,飄忽不定。
人反倒安靜下來。皇帝的聲音也飄忽,輕輕的,帶著幾分無力與嘲諷,如同空中輕薄四散的烏雲。他問:“你是來為他求情?”
她並不回答,起身將手中的食盒恭謹地放在炕几上,她重疊的袖口裡帶著香氣,卻非蘭麝,腕上油青色的桌子隨著舉動輕微地搖擺,令他心中怦然作響。
她靜靜地轉陳:“太皇太后讓蘇嬤嬤給主子送酒膳來。老主子說讓主子平心靜氣,顧念宗室,保重聖躬。”
外頭的雷聲越大,落在成明身上的雨點就越小。這一場雨下得好,風宜日暖的天氣跪著太鬆泛,反而讓外人覺得便宜。
桃花牛乳酪與糖蒸酥酪其實大體類似,只是應著時節,添了桃花進去,做出來的乳酪便泛著微微的桃花色,再用花瓣點出五瓣桃花,是閨閣姑娘的機巧與雅緻。
時有微涼,不知道是不是風。
皇帝忽然一哂,重複著她的話,“顧念宗室?”
“是。”她說,在他衣袍前跪下去,深深泥首,說出了他最不願也最害怕聽見的那句話:“請主子放過端親王吧。”
皇帝只覺得心中冰冷,連目光都凜冽萬分,外頭的陣陣驚雷轟然滾在他的腦海,明明知道會這樣,從她進來那一刻他就猜到了會這樣,他居然還可笑地對她心存肖想。
“放過他?”皇帝的聲音涼薄又低啞,如同深秋枯葉上凝結的白霜,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而她就跪伏在他的靴旁。
“你讓我放過他?誰又來放過我!”皇帝心中涼透,湧起森森的寒意,不覺眼眶發紅,“幸得太皇太后庇佑,才免你流亡,如今你又是憑仗什麼,替他,來向朕求情?”
搖光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兩兩對望,彷彿能望到彼此心裡去似的。她的眼睛還是那樣明亮,如同一汪水一樣,皇帝在高處,俯身看向她,有一種幽深至極的平靜。
她的聲音清越,襯著外頭沉悶的雨聲,“如今宗室們在養心殿外替端王請罪,主子若要嚴懲,反而容易令宗室生怨,兄弟離心。”她望著他,一如那年冬天他所望著他一樣,滿懷赤誠,“奴才,微賤之人,不堪蒙受端王如此大恩,亦無以為報,只能以命相請。每每遭逢風雪,您都向奴才伸出手,如今八表同昏,奴才很想,卻不知能為您做些什麼。只求萬歲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