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要應承預備皇帝御駕的,餘下都各自歇息去了。搖光今兒不當差,懶洋洋地在炕上歪著,從炕墊下找出那日在皇帝那裡要來的書看,只見明晃晃兩個一本正經的大字,熟稔地展開了,卻是“嫋晴絲飛來閒庭院,搖曳春如線。”
門上一陣兒響聲,她眼疾手快,將書扔到炕桌下,趕快往後仰倒,豎起耳朵算好時間與距離,假模假式地揉一揉惺忪的睡眼,連聲音也懶怠,“是誰來了?”
“姑娘好睡。”卻是芳春,搖光忙起身見禮,倒被芳春扶住,攜她到炕上坐,“老主子說這些日子沒見姑娘,想姑娘得緊,她又不好來的,直催我來瞧一瞧姑娘。”她說著,上下打量了搖光一回,笑吟吟地道:“看來是老主子多慮了。”
見了芳春,也像是見了自家人,她很依賴,親自沏茶來,十分殷勤地將茶盞往芳春跟前推了推,興沖沖道:“姑姑吃茶,這是香片子。”她頗為歉疚,又道,“養心殿的諳達、姐姐們關照我,一切都好。我心裡也很記掛老主子,不該說不得空,是我自己偷閒躲懶。”
話愈發說著,聲音愈發低下去,芳春喜歡她的性子,不藏著掖著,也不粉飾太平,她和悅道:“不礙事。御前有御前的規矩,姑娘心到了,老主子都是知道的。”
芳春慢慢飲了一口茶,不露痕跡來覷她的神色,心裡的話躊躇了許久,還是問:“姑娘對未來,可有什麼想頭?”
有什麼想頭?她目光渺渺,如同遊絲般不定。一扇又一扇晴光勾勒出她微臻的側臉,彷彿陷入了長久地凝神,卻最終雪釋冰消,雨和風霽。她喚了聲姑姑,“我沒有別的想頭。我想見我的瑪瑪,想再見一見阿瑪與額捏,還有哥子們。我聽別人說,宮女二十五歲就能夠出宮,”她想了想,“姑姑,我今年夏月便滿十八歲了。”
酒醒長恨
太皇太后一直很憂心她的去留, 老太太是不願意她留在宮裡的,宮裡明爭暗鬥,刀劍無形, 稍有不慎就會傷及性命。雖說按皇帝的意思,舒宜里氏絕不會僅僅落到這樣的境地,頗有絕處逢生的可能,但是前朝權力的博弈又要多久呢?一個女孩子一生最好最美的年華,又有多久?
先前端親王太福金一力撮合她與成明,老太太看成明有前程,雖然穩當到底還是欠缺了些, 但好在他是一片真心。可沒料到到底是成明的莽撞讓他壞了事, 陰差陽錯,終究無緣。若是留在宮裡,留在皇帝身邊, 依著舒宜里氏從前的榮光, 立為中宮都不成問題,可現在畢竟與從前很不一樣了,她真的甘心做皇帝身邊的妃嬪,每日裡盼著恩寵,就這麼消磨掉一生嗎?
所以老太太要讓芳春來問一問她, 她可有想好未來。甚至她還尚且不知道她瑪瑪過世的事情,她與瑪瑪感情深厚,太皇太后是看在眼裡的。可是紙包不住火, 終有一日她會知道事實,她最親最愛的瑪瑪死在了抄家的那一日, 她卻還痴痴妄想著終有一日能與瑪瑪團圓。
要是真的戳破了這一層薄薄的窗戶紙, 那麼她該如何自處, 她與皇帝,又該如何?
芳春借茶盞遮掩眼中的萬千思緒,青煙氤氳,泛泛作潮,她強笑道:“姑娘這般記掛太夫人。”
“我與瑪瑪約好了,要再相見的。”她也笑,滿是憧憬,如同連綿不絕的、欣欣向榮的春色,“姑姑不知道,瑪瑪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送我走那時,雖然對我很兇,不願意理我,可是我知道她是捨不得我。在家時我時常與她作伴,也不知道我不在跟前,她習不習慣。”她忽然想起什麼,又忙問芳春,“姑姑,宮裡的人,難道除了放出去,就不能再見家人嗎?”
芳春說可以,“若是老主子、主子恩允,家裡人是能進宮會親的。也有妃嬪回家省親的先例,只不過不能留家過久,時候到了便要回宮,一分一刻也耽擱不得。至於宮人麼,內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