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珍娘神色悽楚:“今晚……留下陪我好不好。”
方朝清一愣,旋即溫柔笑道:“當然可以。”
——
丫鬟又去抱了一床棉被,鋪在崔珍娘重金陪嫁的千工拔步床上。
這床是當初崔珍娘母親還未去世時便給她備下的嫁妝,用的是百年的老沉檀木,有定心安神之效,平日做個擺件兒便能輕易賣上幾十兩,更何況那麼大一整塊兒木頭,全剖了做床,只木材這一項,便價值上千兩。
更不用提上面的裝飾和雕工,這一個床,便抵得上一個小富之家的全部家資。
便是富貴如相府這樣的人家,也少有陪嫁這麼大方的。
丫鬟把被子抱來,方朝清接過來:“我自己來吧。”
他瞄了一眼,見崔珍娘睡在外面,他便將被子整整齊齊地鋪在床的裡側,距離崔珍孃的被褥有半條手臂的距離。
床太大,這樣的距離不算近,卻也不遠。
待丫鬟退出去,方朝清吹熄了燈,上了床,將被子拉直胸前腋下的位置,雙手在胸前合攏,正要閉眼,忽又扭頭對崔珍娘道:“珍娘,睡吧。”
說罷,他便閉上眼睛,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照出他模糊卻又輪廓分明的側影,從側面看,每一道線條都像是天工之筆。
崔珍娘痴痴地看著他。
忽然輕聲道:“清郎,你——恨我麼?”
方朝清張開眼睛。
一夜
“清郎,你——恨我麼?”
崔珍孃的聲音並不好聽,粗重沙啞,像粗糙的衣物與地面摩擦,即便放低了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裡,聽在耳裡也叫人格外不舒服。
但方朝清已經習慣了。
再不好聽的聲音,再難以卒睹的容顏,日日聽日日見,初時的驚詫不適便都漸漸消磨了,更何況當這人是你僅剩的、唯一的親人時,便是再難聽,再難看,也不會有人嫌棄。
方朝清自然也不會嫌棄。
他轉過頭,看著她在陰影裡的臉,失笑:“恨你?我為什麼要恨你?珍娘,別把那混賬的話放在心上。”
崔珍娘沉默著,依舊定定地看著月光下他柔和完美的輪廓。
直到方朝清又快湧起睡意,她才突然又低低地道:“清郎,你應該恨我的……”
“方朝元有句話說得對,”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微弱,聽上去就像是用鼻息發聲一般,“我……生不了孩子。”
方朝清一愣。
“我無法為方家延續香火,無法為你生下一兒半女,到你老了,也無法享受天倫之樂……”
“你該恨我的……”
“我……是罪人。”
“清郎,你……納妾吧……”
陰影裡,她卑微地垂下頭,像一隻淋了大雨的鵪鶉,瑟瑟發抖地將腦袋埋進同樣潮溼的羽毛裡,妄圖以此汲取一絲溫暖。
方朝清嘆息。
“珍娘。”他輕聲喚道,“不是早說過麼?”
“有沒有孩子不重要,方家那麼多子孫,也用不著靠我來為方家延續香火。便是怕老來無依,也可以去善堂抱養,原先不是說等你身子好些了,有精力了,便去抱養一個麼?”
他臉上露出微笑,“你若精力充足,再多養幾個也無妨。孩子多些,也熱鬧些。”
又皺起眉:“納妾的事更不要提,好好的一個家,平白多出一個人,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更何況你性子弱,身子更弱,若是走了眼,納了個心大的,說不定便怎麼欺負你了。”
更何況,那些能夠委身為妾的女子裡,並沒有能讓他心動的。
而讓他心動的……
他苦笑著輕輕搖頭。
她那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