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兩個巡檢衙役一見,頓時橫眉立目,“兀那老兒!休得推搪!還不快快道來?!”
鼠須夫子裝模作樣地橫扇攔在兩人跟前,“哎,怎可如此對老丈?莫嚇壞老丈。”
亦珍一見這情勢,心知對方有備而來,不問仔細了,是不肯放他們過門的。悄悄在袖籠了捏了捏手指,上前一步,斂衽道:“先生有所不知,這酸梅湯乃是小女子母親家中祖傳,素日皆由家母熬製。近日家母臥病在床,是以暫由小女子代勞,湯伯並不知曉其中詳細。”
“哦,原來如此……”鼠須夫子拖長了聲音,上下看了亦珍兩眼,見是個面目生得十分尋常,衣飾簡約,豆蔻年華的丱發小娘子,遂放緩了聲音,“那小娘子可曉得其中道理?”
亦珍淺淺一福,“小女子可以解答先生的疑問。若要酸梅湯澀味輕些,山楂便須去核。枸杞乃有補益肝腎、清熱明目之功效,於消除濡熱,大有裨益。而這玫瑰果兒,原是山野裡極常見的刺玫果兒,味道酸甜,醒神開胃。採來以後,擱水洗淨,包在乾淨細葛布裡,擰出裡頭的汁子,兌在酸梅湯裡,味濃而釅,尤其爽口。”
亦珍見鼠須夫子聽得仔細,並未插嘴挑剔其中道理,這才繼續細細解釋道:“至於這桂花蜜,因這蜜雖對人大有裨益,卻耐不得高熱。新熬得的烏梅湯這麼一衝,其中與人有益的,便悉數化為烏有。是以要待烏梅汁晾涼以後,再加入桂花蜜。”
鼠須夫子點點頭,覺得已得著了滿意的答案,這才一拱手,“打擾老丈了。”
隨後帶著兩個巡檢衙役告辭而去。
亦珍目睹三人去得遠了,這才包了一包甘草桃脯,交予招娣,使她去胭脂水粉店還筆墨。
湯伯一跌腳,“小姐,這下回去,我如何向夫人交代?”
這酸梅湯的方子,本是各家有各家的不同,夫人家祖上傳下來的這個,熬出的酸梅湯尤其好喝,這才成了他們在縣裡支茶攤賣酸湯的招牌。
這下秘方傳了出去,以後生意還怎麼做?!他還何面目去見夫人?!
亦珍低聲道:“湯伯,民不與官鬥。此事同你無關,我回去,自會向母親說明原委。”
“小姐……”湯伯震驚地抬頭望向自家小姐,迅即低下頭去。
在他的印象裡,小姐還是那個在宅院裡追蝶逗貓,央了夫人在院子裡架了鞦韆打鞦韆的孩童,然而只這一瞬間,他發現小姐長大了。
亦珍微笑,待招娣回來,一主兩僕慢悠悠迴轉家中。
回到家中,卸下獨輪車上的條凳杌子等一應物事,湯伯便靜靜跪在了垂花門外頭。
湯媽媽不知發生何事,在垂花門後直問:“老頭子,你這是做什麼?”
湯伯垂著頭,“家裡的,我沒用啊!我把夫人的酸梅湯方子——給了人了……”
湯媽媽先是一愣,隨後難以置信地出了垂花門,望湯伯身上沒頭沒腦地捶了下去:“你哪來的方子?!怎麼可以把方子給人?這是夫人祖上傳下來,家裡用來安身立命的啊!”
“是我沒用!”湯伯以頭搶地,老淚縱橫。
夫人和小姐孤兒寡母,求生不易,因不想太過招眼,惹人妒恨非議,最後夫人才出此權宜之策,既能掙些日常花銷,又不至教四鄰茶樓酒肆看著礙眼。
可這方子交了出去,最後落在什麼人手裡,哪還能由他說了算?萬一落在那些個財力雄厚,又有人撐腰的茶肆酒樓老闆手裡,他們這小小的茶攤,恐怕難以為繼。
亦珍在內院聽見響動,連忙帶著招娣出來。
站在垂花門內,看著老家人痛哭流涕,亦珍心中酸楚,出聲相勸:“湯媽媽,快扶湯伯起來。這件事,不怪湯伯,請湯伯切莫自責。稍後我會尋機將此事講與母親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