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鎮看門人幫忙解除束縛。
陳平安放下袖管褲管,走到渡船房間的陽臺。根據梳水國地方縣誌記載,這條地下水道是世間最後一條真龍被仙人追殺潛入地下,以巨大身軀開闢而成,真龍在梳水國那處洞口鑽出地面,御風去往北方大驪,最後大戰落幕,便有了那座驪珠小洞天,所以這條航道又有“走龍道”的俗稱。地下水道的左右兩側各有一條航道,以便南北渡船各自往來。中間豎立著一道長無止境的柵欄,每隔十數里,石壁就會掛有一盞明光熠熠的燈籠,照耀得附近河道無比雪亮。但是到了夜間時分,燈籠就會熄滅,以便乘客休息時不受亮光影響。
陳平安房間的左右兩邊都有些嘈雜,似乎住著不少人。渡口對於二樓房間的管理比較寬鬆,每間房最多可以住五人,沒有床鋪可躺,打地鋪就是了,畢竟十枚小雪錢不是一筆小開銷。練氣士修行不易,尤其是如無根浮萍的山野散修,若無捷徑和門路,不誇張地說,他們所掙的錢全是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所得來的血汗錢。
陳平安在自己的房間中能看到另一側水道。渡船開始前行,他發現一樓欄杆附近已經有不少人手持魚竿,鉤上不掛魚餌,但是其上有亮光閃爍,而後這些人直接將魚鉤拋入地下河流之中,竟是拖曳釣魚的蠻橫路數。
時不時還真有巴掌大小的蠢魚兒上鉤,被拽上船板,隨手丟入魚簍。若是釣上通體雪白、一指長的銀蝦,釣魚人就會欣喜萬分。原來此物大有來頭,是這條地下河道的獨有之物,在梳水國被稱為“河龍”,南邊則暱稱其為“銀子”。此物能夠汲取水精靈氣,更是老饕清讒們款待貴客的宴席首選。幼蝦半寸長,十數年後可以長到一指長短,百年後才堪堪長到兩指,玲瓏剔透如武將披掛的玉甲。這麼一條百歲高齡的河龍,靈氣充沛,美味異常,能夠在南方賣到半枚小雪錢的天價。如果能夠釣上六隻大銀子,就等於白坐了一次渡船。既能掙大錢,又能打發光陰,何樂而不為?只是一指長的河龍好釣,想要釣上兩指長的河龍還是要看緣分和運氣。梳水國渡口河道已經開鑿千年之久,傳言曾經有人釣上過一條三尺長的河龍,一根根金黃色的蝦鬚驚動四方,最後這條河龍賣給了老龍城城主,只可惜那位富甲半洲的大神仙出價多少,外界不得而知。
陳平安從小就喜歡釣魚,盯著那些釣魚人看了好一會兒,想著船上應該會有釣魚竿賣,如果一兩枚小雪錢就能拿下,那麼練拳之餘,確實可以去欄杆那邊碰碰運氣。
回到屋子,陳平安吃著除了新鮮並無半點靈氣的瓜果,開始盤算練拳一事。二十萬裡行程,耗時兩個月,其間還需停留各國仙家渡口休整補給,加在一起大概是四五天左右。這艘渡船航速比鯤船遜色不少,這也正常,鯤船是北俱蘆洲大門派打醮山的跨洲渡船,遠遠不是這艘渡船能夠媲美的。
陳平安大略算了一下,若是一天除去吃睡及做閒雜事的兩三個時辰,爭取每天練拳九到十個時辰,加上如今出拳由慢轉快,那麼每天可以六步走樁三千六百次左右,兩個月六十天,差不多能練拳二十萬遍。
聽上去是一道很簡單的算術題,可當真實行起來,哪怕是自認定力尚可的陳平安,都覺得有些困難。之前練拳,不管是去大隋,還是南下到達梳水國,一路上逢山遇水,各有風光,可此次乘船,卻只能待在這方丈之地,好似枯槁面壁一般。
最重要的是,走樁一事,比起在竹樓跟老人練拳吃盡苦頭,是兩回事。後者更多的是神魂飄蕩的“快刀短痛”,而前者看似輕鬆閒適,一拳一拳遞出去,越到後邊,越是一場鈍刀子割肉的長痛,就像那個從黃庭國古棧道入關大驪的風雪天,到最後每呼吸一口氣,就像是在吞刀子。難怪老人說,武夫淬鍊,既要與天地鬥力,承受山嶽碾壓肉身的苦痛,也要與自己鬥心,文火慢燉熬出一個“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