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為了顯擺什麼,純粹是覺得如今這身行頭,哪怕不穿法袍金醴,也是青衫長袍別玉簪,雖不是讀書人,但裝一裝讀書人還是湊合的,那麼回到了寶瓶洲,去大隋山崖書院找李寶瓶他們,終於可以不用擔心,會連累他們給同窗瞧不起了。
讀了這麼多書,看了那麼多聖賢道理,可陳平安還是最喜歡那八個字——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只要一想到客棧中有位打地鋪的書院君子,陳平安便對那大伏書院有些好奇。若非不宜再在桐葉洲耽擱行程,陳平安還真想去書院遊歷一番。
陳平安收起了所有東西,放回方寸物當中。
鄭大風當時為了結清新舊兩筆賬,送了陳平安一袋子金精銅錢,此外還有一件傳說中的咫尺物——一塊玉牌,並無篆文,素雅至極。
只是陳平安習慣了跟飛劍十五打交道,順手也順心,便一直沒有去動玉牌,元嬰地仙都未必能夠人手一件的寶貝,就這麼給陳平安雪藏起來了。
甘露甲西嶽暫時交由魏羨,狹刀停雪掛在盧白象腰間,痴心劍給隋右邊背在身後。
由老蛟長鬚製成的那根金色縛妖索,如果不是顏色太過扎眼,無論是和金醴平時的雪白顏色,還是和兩身購自市井店鋪的青色長袍,都不搭,否則可以當作腰帶使用。
收好了豐厚家底,陳平安心情舒暢。何以解憂,唯錢與酒。
站起身,走到視窗開啟窗戶,突然發現隔壁裴錢沒有半點動靜,客棧牆壁隔音不佳,小女孩睡覺經常會發出微微鼾聲。陳平安以為裴錢又像之前,大晚上當老鼠,去一樓灶房偷吃東西了。等了約莫一炷香後,等來了客棧大門的開關門聲,陳平安隨手一彈指,燈火瞬間熄滅,很快就聽到裴錢上樓的聲響。
等到隔壁關上門,陳平安這才靜下心來,重新點燃油燈,拿出三本書,隨手翻閱——算是與顧璨借閱的《撼山譜》、李希聖贈送的《丹書真跡》、鄭大風給的《劍術正經》。
如今對於書上篇章,早已爛熟於心,只是除了最近開始研習的撼山拳千秋睡樁,符籙和劍術兩事,相較於誤入藕花福地之前,幾乎毫無進展,實在是無法分心。陳平安相信《丹書真跡》上一些品秩略高於寶塔鎮妖符的符籙,接下來可以動手試試看,有機會一氣呵成。
陳平安一夜讀書,天未亮,就聽到隔壁發出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過了沒多久,就傳來敲門聲。陳平安收起三本書,起身去開門,就看到裴錢已經背好棉布行囊,手持行山杖,燦爛地笑著抬頭問道:“咱們啥時候動身去蜃景城啊?”
陳平安問道:“不是說了讓你留在客棧嗎?”
裴錢笑容不變,繼續裝傻,問道:“要我去喊小瘸子起床給咱們做飯不?吃飽了才好上路,聽說狐兒鎮離大泉京城有兩三千里路,遠著呢。”
陳平安正要說話,樓梯口那邊出現一個打著哈欠的落魄書生,走到兩人身邊。鍾魁睡眼惺忪,一巴掌拍在裴錢後腦勺上,對陳平安問道:“姚家人來這麼早?姚鎮這麼想要當那兵部尚書啊?”
無緣無故捱了一巴掌的裴錢大怒,拎起行山杖就要給鍾魁來一記攔腰斬,只是瞥見陳平安後,立即停下動作,低聲埋怨道:“君子動口不動手,書上說的,你怎麼當的讀書人?活該九娘瞧不上你。小瘸兒說得沒錯,天底下就數你們窮書生最可惡。”
鍾魁不理睬小女孩的絮絮叨叨,一巴掌按住裴錢腦袋,笑道:“陳平安,你還是帶上她吧,我可不願意每天對著這麼個丫頭片子,太傷神了,估計青梅酒都要喝得沒滋味了。再說了,狐兒鎮那邊不太平,你留她在這裡,有違初衷。”
裴錢立即站好,挺起胸膛,眼觀鼻鼻觀心,儘量讓自己顯得乖巧老實些。
陳平安沒有立即給出答案,道:“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