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藕花福地和謫仙人的歷史,陳平安這才瞭然。
老道人當時話只說了一半。觀道觀的確不存在,但其實可以說整塊藕花福地就是他的“觀道之地”。
一開始,陳平安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是發現一洲之內竟然有兩個北晉國。要知道,蓮花小人兒就是在北晉寺廟內尋見的,起先陳平安還覺得可能是桐葉洲與東寶瓶洲風土不同,還專門去狀元巷書肆翻閱了許多稗官野史和文人筆札,結果越看越奇怪,還不死心,又去了那家一看就是權貴之家的私人藏書樓,想要透過正史確定南苑國在桐葉洲的具體方位,結果還是雲遮霧繞,書上始終唯有四國曆史。後來白河寺醜聞暴露,牯牛山四大宗師聚首,陳平安更覺得匪夷所思——竟然都喜歡用“天下”這個詞語。國師種秋是“天下第一手”,南苑是“天下第一強國”,鏡心齋的童青青是“天下第一美人”,等等,不勝列舉。
白河寺那一晚,丁嬰和周仕、鴉兒一起潛入大殿,尋找那副羅漢金身。在這之前,陳平安由於身邊就有心相寺老僧這麼一位練氣士,加上進入這座京城沒多久就遇到了那件喜歡在月色下翩翩起舞的青色衣裙,所以就沒有往深處想,只當是環境閉塞的一處“無法之地”,就像老劍聖宋雨燒所在的東寶瓶洲梳水國,武夫強盛。
如今細細思量,陳平安倍覺悚然,寒意陣陣,就像當初看了一眼那口水井。
雖然知道了自己身處藕花福地,可是如何進入、何時進入,陳平安仍是百思不得其解。老道人只要一天不出現,那陳平安就始終不知道答案。
種秋身為國師,一場大戰過後,天下形勢都變得雲譎波詭,還有無數事情需要他定奪,今天過來拜訪陳平安,一是防止出現誤會,二是來這邊散心,透口氣,所以聊完該聊的,種秋就告辭離去。離別之際,陳平安帶著歉意道:“我暫時還無法離開藕花福地。”
種秋笑道:“沒關係,反正你陳平安也不像是個謫仙人。”
種秋離去後,獨自走在清冷大街上,神色黯然。如果自己和俞真意當年遇上的第一個謫仙人是陳平安,會不會如今就是另外一種結局?
陳平安拎起小板凳,走入晦暗的小巷,突然又眯起眼。
院門外站著一個枯瘦小女孩,她下意識退了一步,抬起頭,仔細看了看那個傢伙的面容,好些醞釀好的說法竟是一個字都不敢說出口。
陳平安問道:“那些書呢?”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使勁搖頭:“我不知道啊。”
似乎是害怕陳平安不相信,她滿臉委屈道:“前幾天你跟那些壞人打得那麼厲害,而且當時一男一女就是從巷子裡走到大街上的,我哪裡敢回巷子,一直就老老實實坐在板凳上,後來見不著你,也等不到你,我怕壞人找上我,就趕緊跑了。”
陳平安揮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不想再見到這個心機深沉的小女孩。
小女孩可憐兮兮道:“求求你了,讓我吃完飯再走吧?”
原來是聞到了飯香。陳平安沒理睬她,進門後就閂上了院門,竟是曹晴朗做好了一頓晚飯。這孩子聰明且孝順,雖然之前從未親自下廚,但是見多了孃親燒飯做菜,等到他自己獨力來做,雖然不會可口,但也能吃。
這兩天,都是曹晴朗自己做飯,陳平安從來沒有湊上去,往往是曹晴朗去了灶房就主動離開院子,今天也是如此。
以往回去的時候,曹晴朗肯定已經吃好飯,收拾了碗筷飯桌就回到自己屋子待著,偶爾晚上納涼才會出來坐一會兒。但是今天不一樣,曹晴朗坐在桌旁,吃得很慢,而且桌對面多擺了一副碗筷。
陳平安輕輕走入屋子,坐下後,細嚼慢嚥,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院子裡撲通一聲,枯瘦小女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塵土,躡手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