蛻的主人。大道可期,未來成就可能比院內所有人都要高。換成寶瓶洲任何一座“宗”字頭山門,還不得將她供奉起來?而在這裡,誰都對她客氣,但也僅此而已,客氣中透著毫不掩飾的疏遠冷淡。石柔想不明白。
蔡府總算送瘟神一般將那個便宜老祖宗禮送出門。從蔡京神到府上灶房的廚子,都如釋重負。大概唯一略有失落的,便是那些有機會伺候那個俊美神仙的俏麗婢女了。
崔東山離開了州城,沒有直奔京城,而是寓居於京畿之地的一座大道觀內。
道觀一位主持齋儀、度人入道,故而在道門譜牒上綴以“法師”尊稱的年邁道人,以談玄論道的名義,登門拜訪。
魏羨心知肚明,老道人必然是一個安插在大隋境內的大驪諜子。
這半點不奇怪,崔東山閒來無事的時候,還給魏羨看過一份名單,是大隋如今仍然蟄伏在大驪各地的死士、諜子,三教九流,尚未挖掘出來的諜子自然更多。上邊許多以硃筆畫圈的名字,崔東山說是專門販賣情報的貨色,屬於兩面諜子,最好玩,六親不認,只認錢,跟他們打交道,比較提神。
只是有些出乎魏羨意料,老道人雖是大驪諜子無疑,可簡明扼要說完了一份諜報後,真與崔東山各自坐在一個蒲團上,開始坐而論道,談天說地。聽得魏羨直打瞌睡。
老道人離開後,崔東山指了指對面的蒲團,說道:“趁著熱乎,趕緊坐。”
魏羨雖然坐下,卻沒有坐在蒲團上,只是席地而坐。
崔東山從咫尺物中取出一張古色古香的小案几,上邊擺滿了文房四寶,鋪開一張多半是宮廷御製的精美箋紙,開始埋頭寫字。
魏羨問道:“崔先生為何臨時改變主意,離開蔡家,急匆匆往京城這邊跑,但是又止步於此?”這是魏羨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崔東山沒有抬頭,沒有給出答案,而是離題萬里,反問了一句:“你覺得人心復不復雜?”
魏羨點頭道:“自然。”
崔東山曾是中土神洲公認的書法大家,筆下行雲流水,魏羨哪怕是遠觀,仍是覺得賞心悅目。
崔東山繼續書寫那份所有諜報匯總後的脈絡梳理,緩緩道:“人心,看似難料,其實遠遠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複雜,世人皆貪生怕死,這是人之稟性,甚至是有靈萬物的本性,之所以有異於禽獸,在於還有舐犢情深,兒女情長,香火傳承,家國興亡。對吧?越是出類拔萃之人,某一種情感就會越明顯。”
魏羨想了想:“是此理,但更多的還是那些模糊雜糅的均衡之人。”
崔東山停下筆,放在瓷器筆架上,抖了抖手腕,譏笑道:“什麼均衡,就是糊塗蛋,心性搖擺不定,隨波逐流,見美人起色心,見錢財見名利,都想要。想要,可以,就怕不自量力。柳清風、李寶箴、魏禮、吳鳶,這四人就屬於聰明人,可也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和毛病。
“擔任龍泉郡太守的吳鳶,內心認同我的事功學說,更是我名義上的門下弟子,只是早年受恩於那個在長春宮吃齋修道的娘娘,自認今日所有一切,都是娘娘賞賜而來,所以在私恩與國事之間,搖晃不已,活得很糾結。
“李寶箴所求,並不稀奇,也沒有吳鳶那麼符合儒家正統,就是為了立功,有朝一日,位極人臣,但是大智若愚,李寶箴暫時還不懂,這會兒還是隻知道裝傻。可天底下所謂的聰明人,算個屁啊,不值錢。
“黃庭國魏禮,相對而言,於四人中最像醇儒,心中最重,就是山河社稷,蒼生百姓。但是格局還是小,看到了一國之地和百年風俗,尚未習慣於去看看一洲之地和千年大計。
“小小青鸞國縣令柳清風,是四人當中,我最看好的。只可惜沒有修行資質,最多百年壽命,實在是……天妒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