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糟心?不過是多喂幾次拳的事情,就能變回當年那個小崽子。天底下哪有拳頭講不通的道理?道理只分兩種,一種是我一拳就能講明白的,另一種是兩拳才能讓人開竅的。”
魏檗苦笑道:“崔先生可是世族出身。”
“曾是崔氏家主又如何?我讀書讀成書院聖人了嗎?自己讀書不濟事,還能教出聖人子孫嗎?”老人自嘲道,“所以我既清楚讀書人的處世不易,更知道讀書人的劣根。”
魏檗不再言語。
這位東寶瓶洲當下最引人矚目的山嶽神祇,站在崖畔,玉樹臨風,白衣大袖,飄飄乎出塵,宛如一株玉白靈芝高崖生。
老人問道:“阮邛為何臨時改變主意,不收下牛角山包袱齋遺留下來的那座仙家渡口?為何將這等天大便宜轉手讓給你和陳平安?”
魏檗說道:“還以為崔先生不會在意這些紅塵俗事。”
老人扯了扯嘴角,道:“朱斂這潑皮無賴,跟那幾個孩子在這裡下五子棋的時候,故意碎碎唸叨,也不嫌煩,我好幾次差點沒忍住,將他一拳打落山崖。”
對於朱斂,魏檗與之相談甚歡,相見恨晚。
朱斂厲害到了什麼程度?厲害到了讓魏檗都要由衷地認為早認識朱斂幾年,他魏檗就可以早幾年解開心結,就不會最後一次在棋墩山的小道上,與那個她擦肩而過,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敢。而是應該早早離開棋墩山,去找到她,即便命裡註定,雙方生生世世無法在一起,可既然他作為山水神祇,長壽如仙人長生,也該每一生一世,更近一些,看著她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而不是躲在棋墩山長吁短嘆,年復一年。
至於朱斂為何不願與崔老先生學拳,魏檗從不過問。
當下魏檗解釋道:“關於買山一事,我私底下與阮聖人有過兩場開誠佈公的談話。一方面阮聖人租借了陳平安那幾座山頭數百年,當時自然是互利互惠,陳平安只留下落魄山和真珠山,便不會風頭太盛,免去許多來自大驪京城和別處修士的眼紅視線,阮聖人也能壯大山門版圖,可是後來陳平安迅猛崛起,已經自保無憂,阮聖人便有些過意不去,覺得當年那樁原本出於好心的契約,是陳平安吃虧了,所以才願意收了渡口又轉手,如此一來,加上我從中斡旋,大驪朝廷,牛角山包袱齋,陳平安,三方都有臺階下。”
魏檗笑道:“畢竟大驪朝廷,還是比較樂意見到我與阮聖人關係融洽些。”
老人笑容玩味,道:“至於另一個方面,是阮邛不希望跟陳平安有太多人情往來的牽扯,買賣做得越公道,陳平安就越沒臉皮拐騙他閨女了。”
魏檗對此不予置評。這都快成阮邛的心病了。
魏檗和老人一起望向山腳一處,相視一笑。
坐鎮一方的聖人,淪落至此,也不多見。
魏檗說道:“我去為阮聖人寬寬心。”
老人點點頭,道:“若說市井人家,為人父母,如此勞心,也就罷了,這個風雪廟打鐵匠,倒是讓我刮目相看。”
魏檗一閃而逝。
在大驪北嶽地界,魏檗就是山水之主,甚至比起聖人阮邛還要更加名正言順。
即便將來其餘大驪四嶽確定,魏檗仍是整座東寶瓶洲五嶽神祇中坐擁疆土最廣袤的一位。由於東寶瓶洲地理形勢是南北長、東西窄,這就意味著東嶽西嶽相較於北嶽南嶽會有先天劣勢,而大驪根本還在北方,因為如今的京城是宋氏龍興之地,祖宗家業都在北部,這就使得北嶽又要稍稍高出南嶽一頭,因此哪怕一洲大局已定,大驪宋氏未來遷都南移,多半不會一口氣遷徙到中部綵衣國、梳水國以南,因為那兒還有一座觀湖書院,大驪宋氏不至於自斷一氣,割裂南北。
故而當大驪鐵騎的馬蹄,踩踏在老龍城的南海之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