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多鬼魅陰魂。相比散落天下各處又屢禁不絕的淫祠,城隍爺更需要朝廷敕封,而且幾乎不存在“名不正”的情況。必須紮根城池之中的城隍爺,自然最容易受到朝廷控制,而且城隍爺對朝廷天然忠心。
陳平安看著這方山水的鬧騰,心境平和。比起自己在龍泉小鎮的經歷和兩次遊歷時的所見所聞,眼前這些畫面終究是小打小鬧,談不上可笑,只是很難再有在家鄉披雲山第一次見到壯闊江河的感覺了。
朱斂就站在陳平安身邊,四名扈從當中,姚家人對此人印象深刻,因為相比其餘三人,這個佝僂老人真的太像一名隨從了。加上都聽說了客棧廝殺中四人的表現,依稀知道背劍的絕色女子是一位劍師,器宇軒昂的盧先生是用刀的宗師,悶聲不吭的魏羨一夫當關,擋住了皇室練氣士的圍攻,而這個神色慈祥的小老頭,出手最兇殘,大戰落幕之際,老人所站位置四周,地上都是殘肢斷骸。
朱斂沒有去看陳平安,許多時候,人心無須用眼看。
朱斂越發好奇那個龍泉郡,以及龍泉郡前身驪珠洞天,到底是如何的藏龍臥虎,才能夠讓如此年輕的陳平安,好似早早見過了人間的大風大浪,再難有心境上的波瀾起伏。
年紀輕輕,古井無波,難免有暮氣、城府之嫌。但是朱斂卻不做如此想,處處與人為善的陳平安帶給他一種模糊的感覺,就像那心境的古井深處,隱約有一條惡蛟在水底遊弋,影影綽綽。
只是這條不為人知的蛟龍,大概是被禮儀規矩、善惡之分等給死死束縛在井底,哪怕是想要浮出水面、探出頭顱都做不到。
朱斂不敢揣測其他,只確定一件事情:陳平安內心深處,必有一兩個放不下的極大執念。
這次騰雲駕霧數百里趕來勸架,讓城隍爺勞心勞力,心情大惡,他恨不得將那河伯廟、山神廟一腳一個踩平了。
山水神祇擅自越界一事,極其敏感,一旦給人往京城禮部衙門捅上去,他這麼個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的城隍爺,下場比那兩個不知輕重的蠢貨好不到哪裡去。
城隍爺打發了那兩個戰戰兢兢的王八蛋,發現了河邊的姚家一行人。他運用望氣之術,只是一瞧,就覺得這些人有些刺眼,心中震撼,立即想要落下身形,去一探深淺,只是那些人跋扈得無法無天,有兩位修士直接拔刀相向,放話說“不得靠近,不然視為行刺”。城隍爺氣得差點要喊回那兩個轄境下屬神祇,所幸吃了幾百年的香火,養氣功夫到底還是有一些,最終只是牢牢記住了那些陌生面孔,臉色陰沉地返回州城。
返回大隊伍的途中,姚鎮來到姚近之身邊,輕聲問道:“為何如此不近人情?”
姚近之無奈道:“一路上的官場應酬,觥籌交錯,在所難免,可若是涉及城隍和神靈,可就說不清楚了。爺爺總不希望還沒進入蜃景城,就被六科言官以密摺彈劾吧?哪怕皇帝陛下不理,可是京城從官場到市井,註定要掀起一陣妖風妖雨,天底下有誰不愛看熱鬧?我們自己這趟不就是來看熱鬧的嗎?會在乎那山神河伯的對錯是非嗎?”
姚鎮讓她一點就透,深以為然。老將軍心中惋惜不已,若是姚近之是男兒身,留在邊關,才叫放心。
裴錢撿了一大堆河魚,結果陳平安不願意收,她只得拎著魚尾巴,一條條使勁甩回河中,累得她汗流浹背。
到了既是州城又是郡城的騎鶴城,大泉京師近在咫尺了。
這座郡城歷史悠久,相傳有一位修道高人在此騎鶴飛昇,令其名聲大噪。郡內有一座小山,風景平淡無奇,只因為是那仙人騎鶴飛昇之地,每年都有無數文人騷客來此遊歷,小山四周,皆是京師權貴購置打造的宅院,寸土寸金。
先前那位城隍爺應該就在這座城中,而姚鎮還不至於忌憚一個州城城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