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一年之內必死無疑,而且屍骨無存。
陳平安樂呵呵道:“那我就給你說說看?”
寧姚用三根手指按住三枚銅錢,在桌面上抹來抹去:“愛說不說。”
陳平安便將齊先生出現之前的事情經過跟寧姚說了一遍,之後的事情,選擇性說了一些。
寧姚聽完之後,雲淡風輕道:“那截江真君劉志茂,顯然是罪魁禍首,不過蔡金簡和苻南華,也都不是什麼好鳥。若不是齊先生出來搗糨糊,你以後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三方勢力的圍剿捕殺。說句難聽的,殺你真的很容易。如果不是在小鎮上,別說劉志茂,就是那個雲霞山的女子,一根手指頭就能將你碾壓得魂飛魄散。”
陳平安點頭道:“我知道。”
寧姚氣呼呼道:“你知道個屁!”
陳平安沒有反駁,繼續煎藥。
她問道:“你之所以有這場劫難,全是因為那條泥鰍,為什麼不告訴那個孩子真相?”
陳平安這次沒有沉默,也沒有轉頭,坐在小板凳上,低頭看著青紅色的火焰,輕聲道:“這樣做不對。”
寧姚欲言又止,最後望向那個瘦弱背影,感慨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拳頭不硬的話,就沒有人會在乎你的對錯。”
陳平安搖頭道:“不管別人聽不聽,道理就是道理。”
他好像有些不確定,便轉頭笑問道:“對吧?”
寧姚怒目相向:“對你個大頭鬼!”
陳平安悻悻然重新轉過頭,繼續熬藥。
寧姚拿起那根碧玉簪子,凝神望去,發現上面篆刻有一行小字。
她瞥了眼叫陳平安的少年。
簪子上有八個字,便是僅算粗通文墨的他,也覺得極為動人: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煎藥是一件類似線穿針眼的細緻活,陳平安做得有板有眼,沉浸其中,身上散發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快樂。
不過寧姚不是個耐心好的,事實上除去練刀練劍,她對什麼事情都不太提得起興趣。小小年紀便背井離鄉,獨自遊歷四方,很粗糙地活著,所以對家徒四壁的少年小宅,她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實在是她自己風餐露宿得太多了,風裡來雨裡去,原本再精緻講究的人,也會變得很不講究。
寧姚問道:“你的左手沒事情?”
左手用棉布條包紮的陳平安,正用雙手端來一碗藥,在她接手後,笑道:“沒事,我回巷子之前,找了些草藥搗爛,給傷口敷上了。以前我當窯工那會兒跌打割傷,都用這個,百試百靈,是很久之前楊家鋪子一個老人告訴我的秘方。不過我當初答應老人不外傳,要不然寧姑娘你走南闖北,說不定用得著。你要是想要,我可以去找找楊家鋪子的老人,跟他求一求。只是今天去藥鋪比較急,也沒見著那個老人,只希望他是臨時走開了。”
寧姚喝藥的時候,那雙不似柳葉卻似狹刀的長眉,微微皺了一下,但仍是面不改色地喝完了藥湯。將瓷碗還給一旁等待的陳平安後,她嘀咕道:“濫好人,難怪窮得叮噹響,活該被人欺負。”
不等陳平安反應過來,她又新增了一句:“別介意,我這個人說話比較直。”
寧姚大概不知道,後邊這句話更傷人。
陳平安欲言又止。
寧姚用拇指擦拭掉嘴角的藥湯殘漬,然後端正坐姿,一本正經道:“如今坐鎮此方天地的聖人,也就是你所說的那位學塾先生,雖然有心幫你收尾,好讓你今後性命無憂,但是你要知道,人力終有窮盡之時,哪怕是聖人也不例外。更何況那位齊先生的處境不太妙,有點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的意思,怕就怕他之後管不著你的生死。我寧姚為人處世,滴水之恩,也會湧泉相報,瞪我一眼,就要睚眥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