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的黑色眼睛,視線落在編鐘身上,好像能聽到希聲的聲音,在期待著他這個弟弟送它們回家。
但是他並不能確定。
這是他臆想中的哥哥,是師父給予了名字的編鐘。長達一生的年歲,他常常這樣靜靜看它,從未像現在一樣,產生如此強烈的幻覺。
我陪它回去
老人的語氣,似是詢問,似是猶豫。
鍾應卻不猶豫。
他走到希聲旁邊,取下了等候已久的鐘槌。
希聲的每一件鐘,華人互助會牆上的每一條記錄,都在講述著它在美國的旅途。
成為隨手贈送的禮物,成為藝術畫廊的收藏品,成為拍賣行的商品,成為農場土裡壓實的青銅農具,成為公寓牆角的墊腳工具。
件件離散,終於重聚。
鍾應都能感受到它在發顫,想要發出自己的聲音。
想要告訴這位凝視了它多年的老人,它的真實心意。
叮!
最上層的鈕鍾清脆,宛如新生稚子,說著作為擺件展品的不得自由。
咚!
聲音略低的中層的甬鍾,又像成熟的中年,抱怨著拍賣行的唯利是圖。
嗡!
下層甬鍾巨大沉著,一如滄桑穩重的長者,安慰著飽受痛苦折磨總算重回木架的鐘們。
鍾應一一敲響它們,能見到它們經受磨難後邊緣略微的破損。
雖然叫人心疼,但剝落的只是青銅邊角,未傷鐘體分毫,聲音依舊洪亮如初,在不停的說道
我們團圓了,緣聲要帶我們回家了。
每一件鐘都在雀躍的回應。
彷彿峭壁懸崖之上,踽踽獨行的遊子們,終於捱過了狂風暴雨、猛虎流雀,與
有了中美兩地的協作, 希聲和其他文物歸國的事宜安排得果斷又迅速。
畢竟,受捐文物的清泠湖博物館,和受捐編鐘的清泠湖學院, 對於這套流程已經十分熟悉。
連鍾應都顯得平靜。
唯獨厲勁秋第一次見到貨真價實的唐朝編鐘,著實有些驚訝。
我還是這麼近的觀看一套編鐘。
他也是去過無數博物館,欣賞過民樂演奏的音樂人。
但他見過的編鐘, 都牢牢封鎖在玻璃展櫃裡, 透著人群倒影,隔絕了一室的喧鬧。
現在, 希聲安靜的等候著工作人員拆卸、裝箱。
厲勁秋這個有功勞有苦勞的大功臣, 才得以近距離的端詳它。
唐朝以瓷器漆器聞名於世, 編鐘自然是戰國春秋最為著名。
希聲鑄造於唐代,遲了那些古老編鐘近千年, 卻仍是掩蓋不住它渾身的莊嚴肅穆。
鐘頂的雲紋蔓延鐘口,每一件鐘體,都刻著凸出的陽紋。
還有他不認識的繁體字,蜿蜒曲折, 彷彿給了每一件鐘不同的姓名。
他饒有興致的站在保管室旁, 看著數量眾多的工作人員,分工明確。
一些人拆卸編鐘,一些人負責鋪開無酸紙,一些人抬進木板現場做箱。
他們手法專業, 像是如此配合協作過許多年。
厲勁秋好奇的問道:
這些都是華人互助會的人?他們都懂文物保護?
鍾應也算是聽師父說過華人互助會許多事蹟,他笑著回答:
一些是協會請的博物館員工, 一些是文物保護志願者, 還有一些是清泠湖博物館派來的專家。
小小的華人互助會, 成為了中國文物在美國的中轉站。
它聯絡著美國華人華僑, 又聯絡著中國的清泠湖。
有錢的商賈,流連於拍賣行,等候來自中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