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一進去,嚯,早變成了大雜院,起碼裝了七八戶人。
大媽引著他進屋,取出三個鼻菸壺,許非逐一打量。
先一個是整塊黃玉雕成的佛手果,鮮黃明豔,紋理清晰,好似汁液豐富,果肉肥厚。下部還雕著葉片,另附小佛手,更加渾然逼真。
另一個是白玉癩瓜狀,細潤瑩白,品相上佳。
至於第三個,哎呀,許非來勁了。
他不懂術語,就看是藍色的,然後在鼻菸壺中間有幅畫,兩個人正在側方位停車。
“我說阿姨,這東西您怎麼還留著?”
“誰說不是呢!我家老頭子就愛收鼻菸,搞運動的時候被抄走不少,我以為都沒了呢,結果前兩天一下翻出來了……”
大媽痛心疾首,擔驚受怕,“那老不死的,這東西也敢留?封建糟粕啊,擱去年都得抓進去!”
“那也不至於,現在都開明瞭,何況這是老物件,又不是您自個畫的。這樣,三件東西您報個價,我都要了!”
“喲,這我可不懂,你看著給吧。”大媽急於脫手,估摸還是揹著老頭賣的。
現在的人沒有古玩意識,都當廢品賣,體積越大越覺得值錢。一對太師椅五十,一對圓凳二十,一個筆筒三塊……
他合計了半天,道:“一件一塊錢,您看怎麼樣?”
“一塊錢啊,好歹是藏了多少年的,這……”
“那就兩塊,我也是看您閤眼緣,不能再高了。”
“行,兩塊就兩塊。”
大媽覺著白賺了六塊錢,還甩出去一個封建糟粕,滿臉樂呵呵。
許非也樂呵呵的,揣著三個鼻菸壺出來,不再往前走,蹬著三輪往回抹。
為啥?
心氣滿足了,過猶不及。
當然他也沒回家,而是奔了板廠衚衕,板廠衚衕亦在東城,距黑芝麻胡同不遠,其中最有名的建築,是僧格林沁王府。
王府由東、中、西三所四進院組成,他找的是中所,也就是朱家溍先生的住處。
朱家溍的高祖叫朱鳳標,道光年間的進士,曾任戶部尚書,官居一品。民國時,僧格林沁的曾孫阿穆爾靈圭死後,因欠族中贍養費被告。
北平地方法院受理,並公開拍賣王府。中所共51間房,被朱家以10500塊大洋拍下。
後來到1954年,朱家將大部分房屋賣給煤炭部,只留下16間半房一個大院子。
至於朱家溍先生呢,畢業於輔仁大學,是故宮博物院的研究員,也是鼎鼎有名的清史專家。
那倆人怎麼認識的呢?老先生給《紅樓夢》上過三天課,多大的淵源啊!
卻說許非進了大門,經過一架葫蘆棚,又掠過兩棵老丁香,順著甬路到正房,才算進了屋子。
“朱先生!”
他叫老師都覺著低,口稱先生,沒有絲毫跳脫。
朱先生帶著老花鏡,正伏案翻書,瞧他進來,先瞅了瞅鍾,“還挺準時,打哪兒來啊?”
“黑芝麻胡同。”
“懷裡鼓囊囊的,又收著什麼了?”
“嘿嘿,瞞不過您。”
許非把三個鼻菸壺拿出來,在案上一字擺開。
老先生可不是馬衛都那個水準,搭眼一瞧,“這叫黃玉佛手鼻菸壺,鼻菸白玉用的多,黃玉少見。底下本來有個座,座上刻著花紋,跟鼻菸正好配套,你這應該是丟了。”
“嗯,這就是和田白玉的,叫白玉雕瓜,技法還不錯,兩個都是清中期的。”
“哎,這個好!”
老先生也精神了,拿著第三件開始教學,“鼻菸壺的料質有水晶、翡翠、玉石、瑪瑙、象牙、玻璃等十幾種,其中玻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