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沒有說話,開始閉目養神,一直枯坐到天亮。
拂曉時分,徐鳳年睜開眼,不知為何臉色極其沉重的鬱鸞刀按時來到院中,言辭間有請罪的意思,說大軍啟程可能要耽擱一個時辰。徐鳳年問他何事,鬱鸞刀欲言又止,就是不說。徐鳳年皺著眉頭凝視著這個在薊北一役中光彩四射的年輕將領,不管是大軍疾馳數百里的“貪功冒進”,還是強行軍中的有條不紊,不論是到戰場的突入時機和角度,還是之後的拉扯戰線和“放縱”敵騎逃離戰場,以及到最後擴大戰果的咬尾追殺,“鬱家得意”都證明了哪怕在名將薈萃的北涼,一樣有他鬱鸞刀一席之地!
鬱鸞刀死活不願說出原因,那火冒三丈的徐鳳年就要跟著鬱鸞刀去親眼看一看了。
徐鳳年餘地龍糜奉節樊小釵四騎,跟在鬱鸞刀和兩名副將在內的二十騎身後,由一騎幽州斥候帶頭,出城向東北方位策馬狂奔了半個時辰。
沿途都是硝煙四起一片狼藉的堡寨村落,雖然這一線不在北莽兩萬大軍的行進路線上,但是大戰後回離律和郎寺恩潰散殘部有接近千餘人,這些散兵遊勇哪怕對上四五十幽騎都會望風而逃,但是橫水以北的那些沿河小村莊就遭了災,橫水六百騎這幾日不斷外出追剿,但是一股股二三十的莽騎在初期的驚慌後,不斷匯合,其中就有一支人數達到兩百的北莽騎軍,跟橫水騎軍有過一場硬碰硬的遭遇戰,雙方都損失慘重。而且在塞外大漠,別說幾百騎幾十騎,就是千騎萬騎,只要一旦遠離城池關隘,那就真是大海撈針了。鬱鸞刀的四百騎精銳斥候跟北莽騎軍在野外相遇後,並不主動出擊,只負責刺探軍情,而莽騎敢跟橫水騎兵開戰,但是看到那些佩涼刀負輕弩的幽州騎軍後,就算人數上佔有絕對優勢,也是主動退讓遠遠逃散,大體上是井水不犯河水,不過若是幽州斥候遇上小股莽騎,順手賺些戰功,鬱鸞刀和軍中副將校尉都對此沒有異議,多殺幾個北莽蠻子還需要理由?
但是鬱鸞刀今天之所以如此沉默,是因為一伍的五人斥候,除了先前偵探到的諜報,只有一騎返回銀鷂城帶了個最新訊息,這個訊息甚至都稱不上有半點分量的軍情。那名斥候說他們在城外一個村子遇上了六十騎北莽蠻子,按照北涼斥候條例,以一伍對一標,己方只需要傳回訊息就可以,因為數目懸殊,不會擔負那“不戰而退之罪”。何況這伍剛從更北返程的幽州斥候,本就不該與北莽那些騎軍作戰,而是需要馬上回到城中,將收集到的軍情遞交給騎軍大營。鬱鸞刀除了那名伍長擅自主張違抗條例而生氣,心底更多是一種無奈,在最重軍律的北涼,那四騎斥候極有可能連先前掙得的那點戰功都保不住,鬱鸞刀更不知道如何去跟就在幽州騎軍中的北涼王去彙報。涼幽邊軍中,戰陣退縮、謊報軍情和殺良冒功是三大板上釘釘的死罪,但各類違抗條例,也是緊隨其後的死罪。
幽騎副將石玉廬瞥了眼隊伍後頭那古怪四騎,對鬱鸞刀輕聲說道:“四名斥候肯定已經戰死了,事後如何上報?”
鬱鸞刀流露出一絲罕見的痛苦神色,“據實上報。”
作為幽騎四百斥候首領的範奮若是在薊北戰役之前,聽到這種冷血的混賬話,早就對主將鬱鸞刀破口大罵了,但是一場仗打下來,幽州騎軍上下都對鬱鸞刀敬佩至極。範奮小聲道:“鬱將軍,就不能通融通融?大不了咱們不計他們先前的那份戰功,只上報一個‘路遇大隊莽騎,四人戰死南歸途中’?”
鬱鸞刀默不作聲。
騎隊疾奔入那座臨河的村子,隨處可見村民的屍體,本該有四五十戶人家的村落早已雞犬不留,唯有村外幾株枝幹彎曲的楊柳,正在這個本該萬物生長的初春時分,吐露著那幾抹綠色。
在莊子北方一座村舍前的曬麥場上,他們看到了一家老幼五口人慘死的屍體,兩名老人被北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