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皮以淡然的態度,輕描淡寫,簡言自己最艱苦的那些年,轉而問道:“你這些年……過得還好麼?”
朝兮不明顯地停頓了一下,旋即微笑:“好,有什麼不好?這世上能讓我過得不好的人,早就奔著閻王殿裡投胎去了。”
陳皮似乎鬆了口氣,緩緩道:“那就好……那些年,我一有空閒,就去廣西,去那座小院子裡找你。可是你不說一聲就走了,從沒見你回去過。”
朝兮默默點頭。
陳皮顯然過得也不甚如意,五十年顛沛流離,居無定所,去追尋一個不可企及的夢。他又何必把這些年受的苦痛囉嗦一回,叫陳皮一把年紀了還為他感慨痛心。
我亦飄零久。
但,都過去了。
“我……也一直忙著找人。”朝兮含混地說,“天大地大,通訊不暢,我當時離開得匆忙,或許錯過了吧。”
陳皮沒有揪著這點不放,笑了笑岔開話題:“你找張起靈對麼?你跟他……”
“他是我侄子。”
從陳皮口中聽聞張起靈的名字,朝兮忍不住小小地振奮了一下,強作平靜道:“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三年前我去廣西,當時他被幾個越南人抓住,當了人餌在墓中釣屍……”
陳皮慢慢敘說了自己遇見張起靈的全部經過,然後在朝兮的鳳眸中看見了從未見過的關切與認真,一股難言的酸澀湧上心頭。
雖然當初救下張起靈,就是因為看到了他身上的麒麟紋身,同謝朝兮的一模一樣。
而且,三年來,他的容貌沒有一分一毫的改變。
陳皮當時便對他與謝朝兮的關係有所猜測,所以這幾年一直把他留在身邊當夥計,想著或許能借此找到謝朝兮的下落。
奈何,張起靈似乎得了某種失憶症,對“謝朝兮”這個名字全無反應。
沒想到他竟是朝兮的血親。
陳皮感慨良多。久別重逢的喜悅太過短暫,當知曉謝朝兮數十年如一日地尋找另一個人時,他實在無法剋制心頭湧動的淡淡寥落。
隨著年歲漸長,他其實早就看透了自己和謝朝兮之間那點子風月糾葛的本質……只是仍免不了渺茫的期盼。
而聽完那段往事的朝兮,因著張起靈的遭遇,更多了幾分悵然。
“多謝你救了他。”
陳皮越發覺得唇邊的笑意沒滋沒味的,苦笑道:“你對我,何妨言謝?”
話一出口,氣氛頓時冷卻下來。
這樣的疏離與隔膜,原不該出現在他們之間。
而他們都心知肚明,造成如今這副局面的,是時間,卻也不只是時間。
心血瘀滯,翻騰上湧,陳皮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吐出幾口血沫子。
朝兮忙給他撫背順氣,好看的眉宇微微蹙起,揚聲招呼王蛇過來。
王蛇來得飛快,目不斜視:“老闆。”
朝兮道:“原路返回,將他帶出去,然後送他去醫院。”
王蛇略微震動,目光飛快地在他與陳皮之間打個來回,遲疑道:“老闆,那你……”
朝兮看向幽暗無光的地宮深處。
他敢肯定,張起靈一定會在這座陵墓的最裡面。
他不能不去。
驀然,陳皮握住了他的手腕,掌心的冷意如冰如雪,令人心驚。
“謝朝兮……你帶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