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我帶您出門曬太陽,那就跟我去美國。
師父,您跟我走吧,我給您買音響、買電腦,美國已經有了電腦上的音樂合成器,我幫您按幾個鍵,就能做出這世界上最美的樂曲。
他不僅威逼利誘,確實還撒嬌耍賴。
鍾應聽完,都能想象出照片裡的中年人,為了他的師父,如何的黔驢技窮。
又如何的挖空心思,想要馮老先生動心。
方蘭止不住笑意。
哪怕她嘴裡的師叔,怒斥她、仇視她、怪罪她,方蘭也從未埋怨過這位老人。
他對師公是真心實意的,對輝聲也好得不得了。而且,他為希聲付出了一輩子。
她是陪著柏輝聲最久的親人,柏輝聲的態度就是她的態度。
方蘭的語調溫柔,說起柏輝聲心中的師叔,聲音裡滿是敬意。
她說賀家為了希聲,耗費的精力與錢財。
她說賀緣聲時常去拍賣行、收藏家那裡轉悠,買回來的大量文物。
賀緣聲所做的一切,既是為了圓滿馮元慶的心願,更是為了讓柏輝聲高興。
因為那是他認定了的親人,擁有和他名字裡一樣的聲字。
方蘭目光慈祥,說道:師叔真的把輝聲當成親生兒子。因為他自己的兒子叫賀明聲,女兒叫賀涓聲,小孫女兒叫逢聲,前幾年剛出世的小曾外孫,叫聚聲。
輝聲說,他們都是美國國籍,沒有必要再取中國名字那麼多此一舉。是師叔堅持定下的名字。
鍾應安靜的聽,心裡卻在默默的念。
緣聲、明聲、涓聲、逢聲、聚聲,還有輝聲。
方老師。鍾應忽然問道,柏老師的名字,是馮先生取的嗎?
是的。
方蘭神情溫柔,似乎在回憶丈夫講述名字寄託的厚望。
輝聲說,自己出生時候嚎啕大哭,嗓門大,聲音響,吵得師公不得安寧,一聽就是個不安於室會有大成就的孩子。所以,給他取名叫輝聲。
名字對於每一箇中國人都很重要。
字與字、詞與詞,飽含的殷切期望。
鍾應聽到了許多與聲相關的名字,一個接一個,像是希聲遺落的鐘體,飽含著難以抹去的期盼,等候著一場團聚。
鍾應忽然看向師父,我記得,希聲的名字,是馮先生離開美國的時候,才取的。
那時候,賀先生已經是馮先生的徒弟了!
不是先有希聲,再有緣聲。
而是先有緣聲,才有希聲!
樊成雲點點頭,說道:馮先生應當是盼望這套編鐘,能夠成為賀先生的家人、兄弟。代替自己,與這位遠隔重洋的徒弟,相伴相親。
古老的編鐘,早已存在於世千年之久。
可是,當它有了名字,才真正的記錄在了賀緣聲的記憶裡。
鍾應終於找到了他想表達的主題。
不單單是馮先生希望編鐘迴歸的期望,不僅僅是對祖國大好河山的讚美,更是失散飄零的親人朋友一件一件如鐘體重聚,由編鐘奏響屬於他們的聲音。
師父,我想在音樂會里,加入編鐘。
鍾應的眼睛放光,他懂得了馮元慶、更懂得了賀緣聲。
我可以找威納德教授,借那套複製的編鐘。
這不再是純粹撫慰老人傷痛的演奏。
鍾應想做的,是告訴這位老人,馮元慶和柏輝聲不在了,卻依然有無數的聲音,代替逝者陪伴他左右。
鍾應的想法,激起了所有人澎湃的思緒,悲傷沉寂的空氣迸發出熱烈的迴響。
樊成雲的視線在徒弟的話語裡,重新凝聚了光芒。
編鐘、古琴、二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