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弟子的腳步頓時像是被膠水粘在了地上,身處其中的謝拾心情亦是無比沉重。
不久前才接受了要與大姐姐分別的未來,如今卻又要面臨與徐夫子分別的事實……唉,長大之後為何總有這許多煩惱?
隨著師兄們鄭重朝夫子行了一禮,他起身時只覺喉嚨哽咽,胸腔裡都是悶悶的。
謝拾聽見自己隨著師兄們一字一句道出那句話:
“……夫子,我們走了。”
徐夫子揮揮手:“……去罷。”
他的動作像是釋放出一個訊號,弟子們轉過身,揮手抹著臉頰,步履一個比一個沉重。跟在最後的謝拾更是一步二回頭。
蕭瑟秋風穿梭庭院,徐夫子默默站在書房門口,望著弟子們一個一個穿過蒼松投下的陰影,跨出了這間私塾高高的門檻。
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溼潤,不禁以袖掩面,許久之後,徐夫子終於放下衣袖,卻正對上一雙一眨不眨凝視著他的眼睛。
本該離開的謝拾站在他面前。
“夫子,你哭了嗎?”用純然疑惑的語氣問出這句話的人並沒有注意到徐夫子迅速變黑的臉,只是彎著眼睛嘿嘿笑了起來,“……想不到夫子這般捨不得我們。”
徐夫子頓時乾咳一聲,他沒好氣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半道折返的謝拾坦然一笑:“……我是才想起來,夫子不是半個月後才啟程上京嗎,何必現在就告別?只要夫子不嫌我煩,往後我還要天天來麻煩夫子呢。”
——方才完全是氣氛烘托得太到位,他不知不覺就被師兄們帶偏了。徐夫子讓大家不要再來學堂,難道他就不能來見夫子?從前的休沐日,他不是照樣往徐家來嗎?
徐夫子方才醞釀出的情緒盡數被謝拾攪成了空,他好笑道:“罷了罷了,我看你是要將我肚裡的墨水掏個乾淨才肯罷休。”
謝拾理直氣壯,十分自得:“……要不怎麼說是關門弟子呢?自是要將夫子的學問掏乾淨!”
……
往後半個月,謝拾果然天天登門拜訪,或是陪徐夫子一起下棋,或是向徐夫子請教讀書時遇上的疑惑,師生二人其樂融融。
半個月光陰如流水般逝去。
最後一日,徐夫子卻似是突然興起,考較起謝拾的學問,他隨機抽背:“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
這一段來自《中庸》,如此簡單的背誦自然難不倒謝拾,他順暢地接道:“……是故居上不驕,為下不倍,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謂與!”
徐夫子深深凝視著眼前驕傲得仰著頭的少年,伸手在小弟子的手背上連拍了兩下。
“善!善!只望你明白就好。”
偶爾他希望小弟子永遠保持著如今的鋒芒畢露,偶爾他又希望這孩子明白收斂。既盼著孩子聰明又盼著孩子別那麼聰明,這份“為人父母”的心思,他在徐守文身上都不曾有,卻在小弟子身上體會到了。
“?”謝拾一頭霧水。
“四書”與《周易》他早已背得滾瓜爛熟,莫非夫子還擔心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罷了罷了,夫子都要上京專心備考會試了,怎能讓夫子在京城裡還一直掛念他!
作為貼心的好弟子,謝拾自信滿滿地拍著胸口保證:“夫子放心,我都明白的,將來考貼經墨義時,保證一字也不會錯。”
迎著謝拾真誠的目光,徐夫子搖搖頭:“但願你用不著明白。”
“???”
這回謝拾是真的糊塗了。
一會兒要他明白,一會兒要他不明白,所以夫子究竟是希望他明白還